薛秀珠近乎疯了。
一是因为季爸爸的死。
二是因为那份完全将他们母子摒弃的遗嘱。
薛秀珠爱财，想抢季家的公司，这些我都知道。
但我觉得，她更在乎的，是在季爸爸的心里，竟然没有他们母子的一点地方。
只可惜，季爸爸已死，她甚至连个对峙的人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哭，只能叫，只能发疯。
季望舒只能无奈的将她关在卧室，着手操办季爸爸的丧事。
季家在上京颇有财力，来往之人极多，亲戚也不在少数，需得一一通知季爸爸的死讯。
正忙碌着，季景祥回来了。
原来是因为还没找到罪证，又到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巡捕没办法，只能暂时将他释放。
季景祥一回到季家就懵了，先是盯着外面的白纸看了片刻，闯进堂屋后，又对着季爸爸的尸体盯了好几分钟。
全程没有一点悲伤，反倒是让人感觉……很兴奋。
“竟然就这么没了……”他在季望舒跟前惋惜的道，“不知道爸去世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季望舒又累又气，面无表情的道，“没有。”
“不可能。”季景祥的反应很剧烈，“爸的遗嘱呢？遗嘱在哪儿？你别告诉我你篡改了遗嘱，季望舒，你要是敢，我和你没完。”
“爸才刚死，尸骨未寒，你能别提这些事情吗？”季望舒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季景祥，如果你还是个人，看到自己父亲的尸体，你能先流两滴眼泪吗？哪怕是假惺惺的，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流泪？”季景祥比我想象的还要没心没肺，“当年我妈在我跟前自杀的时候，我就盼着他死了。盼啊盼啊，盼了二十多年了他才死，我都觉得太晚了。”
说完，不等季望舒说话又道，“你别想扯开话题，遗嘱呢？我要遗嘱，快，我要看遗嘱。”
季望舒冷冷的盯着他，许久后，才转身从书房里拿出遗嘱，扔到了他跟前。
季景祥毫不在乎的弯腰捡起来，看了两眼之后，疯狂大笑了起来。
程心萼原本正给季爸爸烧纸，听到这笑声跑了过来，“景祥，怎么了？”
“哈哈哈，他把东西都留给了我，所有的东西，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他没有留给季望舒和那个贱女人一点东西，哈哈哈，太好了，哈哈。”他高兴的疯狂大笑。
但是笑着笑着，眼底又出现了泪花。
片刻后，他一低头，用手拭去了那泪花，恢复了一脸吊儿郎当，“算老爷子识相，把东西都给我了，季望舒，等爸葬礼过后，你就赶紧你妈滚出季家吧，这间房，还有公司，都是我的了。”
说完，他还不尽兴，跑到薛秀珠所在的房间，冲着里面大喊，“贱人，等我爸下葬，你就能滚出季家了，滚出这个房间，这是我妈的房间。”
“你说谁贱人，我为什么要滚。”薛秀珠疯了一般的冲了过来，对着季景祥的脸挠了过去，
“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房间，你才滚。”
季景祥闪躲不及，被挠出了一道疤痕。
他倒吸一口气，猛地一把将薛秀珠推在地上，“老妖婆，你还敢打我，现在整个季家都是我的。我让你在爸葬礼后滚，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要是不要脸，我现在就能让你滚。”
“我不走，这是我家，我是季家的主母，我不走……”薛秀珠疯狂的大叫了两声，就厥了过去。
季望舒赶紧过去扶住了薛秀珠，冷冷的盯了季景祥一眼，“我们会走的，季家的东西，我并不稀罕要。不过你若是再敢对我妈无礼，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拿到一个空壳子季氏，你信不信？”
季景祥没说话，打了个哆嗦。
季望舒冷笑了一声，扶着薛秀珠进屋，并将门用力的扣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忙碌季爸爸的葬礼，同时还要去保护薛秀珠不要被季景祥欺负，忙的整个人都瘦了。
我心疼的要死，却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抽不出身，只能尽量给他送点饭，让他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季爸爸下葬那天，天空很阴沉。
薛秀珠一反之前恨的几乎疯癫的状态，变得非常非常的平静。
无论季景祥在旁边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见似的。
“老妖婆，你怎么不疯了，前几天不好装呢么，现在怎么不装了？发现装疯也没用了？”季景祥恨恨的抚了一下脸上的伤疤，得意地笑，“爸死了，遗嘱已经定好了，等爸落葬了，你们娘俩就得从季家滚蛋，公司也没你们的份，你再也不是风风光光的季家夫人了，老妖婆，哈哈，你个老妖婆有这种下场，活该，活该。”
“够了。”季望舒护住他妈，“这是爸下葬的日子，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爸的儿子，请你不要那么过分。”
“哈，爸下葬，关这个老妖婆什么事儿。”季景祥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又装疯又卖傻的，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借此赖在季家不走，你也别拿公司威胁我，我昨天已经让人去接手公司了，现在你威胁不到我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赖在季家，今晚就走。”季望舒气的一字一顿，“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我就放心了。”季景祥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轻蔑一笑，“祝你们一路顺风咯。”
季望舒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气，指挥着人，把季爸爸送到了公墓，落了葬。
按理说，季爸爸应该是要和前妻合葬的。
可是季景祥却不愿意，说季爸爸配不上他妈，季望舒便给季爸爸另择了一处公墓。
季爸爸的骨灰被放到公墓里时，天空忽然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我撑起手中的黑伞，罩在薛秀珠的头顶，忽然发现她嘴角一直在动，不知说些什么。
我怕她再发疯，赶紧凑了过去，却听到她喃喃的是，“当年我也是风华正茂的黄花闺女，就这样嫁给了你，本以为嫁给了爱情，却没想到，一辈子都没得到你的心。你既然在乎的是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好好对她，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季文昭，你对我可真狠，可到底陪了你半辈子的还是我，以后，也是我和你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我的心底一阵发酸，叹息着后退了两步。
薛秀珠应该是在跟季爸爸诀别吧，我从背后看着，她后背在颤抖，应该是哭了起来。
我从衣服里掏出纸巾，走上前，想要递给薛秀珠，却发现，她竟然是在笑。
而且是那种很癫狂的笑。
我心底大惊，连忙抱住了她的胳膊，“妈，你没事吧。”
“我？”薛秀珠的笑容突然收敛了起来，“我没事啊。”
“可是……”我心底还在回放着薛秀珠那渗人的笑容，不禁有些担忧，“妈，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好自己啊。”
“放心，我好好的呢。”薛秀珠微微一笑，“谢谢你了，沈绛，你是个很好地儿媳妇，以前……是我太偏颇了。”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得到薛秀珠的认同，顿时受宠若惊，“谢谢妈能认同我。”
“认不认同都不重要了，你已经嫁给了我儿子，还给他生了孩子，我也无力改变什么了。”薛秀珠叹了口气，突然拍了拍我的手，“以前是我不好，没有给予望舒太多的母爱，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他，好好疼他。”
“我会的，妈。”我盯着薛秀珠，心底莫名闪过一丝阴霾，“不过母爱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从前都过去了，以后妈再好好疼望舒就是了。”
“以后？”薛秀珠嘴角动了动，“但愿吧。”
她平静的转过身，盯着墓碑上季爸爸的照片两秒，忽而落泪，手指轻抚季爸爸的面庞。
隐约，一句很轻的话从空中飘过。
“季文昭，你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