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日出,必有日落。
九重天虽为天界,却仍有日月交换,四季更迭。
又是日落时分,降霄宫的后花园中,一座空空荡荡的小亭。
亭中一人静坐桌前,似乎在等什么人。桌上两盏茶杯,一盏斟满,一盏却滴水未盛。
天边霞彩炫目,光芒穿过层层树叶,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勾陈微微抬眸,日未落尽,不算太迟。
“小仙参见勾陈帝君。”
几个字落下,有人在勾陈身后徐徐行礼。
勾陈点头,随即伸手,朝身边空悬的长椅指了指,澹澹道:“坐吧,司命。”
司命闻言立刻上前,坐在勾陈所指之处。视线所过,见自己桌上那空荡茶杯,微一怔愣,帝君这是要请她喝茶?
看来今日帝君是另有目的。
九重天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但凡勾陈帝君有事求人时,都会请人喝茶。
喝茶只是第一步。
若他以礼相待,对方并未应允。
第二步便是威逼。
威逼免不了刀剑相向,而勾陈帝君最后定会达成目的。
因为极少有人能胜得过他的八歧枪,败者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司命只觉背嵴一凉,一想起当初被下达的命令,她就开始惶惶不安。毕竟真正直面勾陈帝君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人。
“茶有些凉了,不过凉茶爽口,味道倒是不差。”
勾陈见她久久未动,食指往前轻轻一推。
那方紫砂壶瞬间停在了司命手边,如今她想推脱也推脱不了。
这茶,司命今日是喝定了。
司命看清局势,反抗只是徒劳,倒不如坦然接受。她便提起茶壶,往杯中倒满茶水,语带试探的问:“帝君命小仙前来,不知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有些事想问问。”
一句话落,勾陈小啜茶水,目色凝望水面,倒映着的一双黑眸略为深沉。
司命心中“咯噔”一声,已有不祥的预感袭来。
“帝君想知道什么事?”
“本君要的东西可有带来?”勾陈澹然一问。
霎时之间,司命只觉口干舌燥,忍不住执起茶杯,喝了口凉茶。
茶水入喉,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司命咧咧嘴角:“帝君也知道,这命书是不能外借的,若是被天帝知道了,小仙恐怕会受重罚的......”
“你的意思是没有带来?”
言罢,勾陈视线微移,定格在司命面庞。
这不经意的一望,却带来凛冽的疾风。
司命暗自打了个寒颤,五指在杯上一僵,“帝君想要命书干什么?命书上记载的都是天机,帝君如果轻易窥探,也会受天罚的......”
“你在恐吓本君?”
一声厉问。
勾陈眯起双眼,久久过去,忽而笑起。
那把让人闻风丧胆的八歧枪不知从何处取出。低头之间,他一言不发,只用一块白帕,慢慢擦拭着削铁如泥的刀身。
帝君拿出了八歧枪!
莫不是要对她进行第二步了?
司命默默咽了口唾沫,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之力。
“小仙不敢!只是......”
“本君再问一遍,东西到底有没有带来?”
这才是真正的恐吓吧?在八歧枪的神威下,谁敢忤逆他?
司命心中怨声载道,却又不敢表露丝毫,脸上笑意盈盈,“帝君的吩咐,小仙岂敢怠慢,东西带来了。”
“那就拿出来吧。”
勾陈将帕子掷于桌上,左右打量着长枪。
虽是目不斜视,但威逼之势不减分毫。
司命再饮一口清茶,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从袖中拿出一卷黄轴。
“帝君,您可要想好了。您若执意要看,势必会受天罚的!小仙不是危言耸听,地位越高,天罚就越强。以帝君的神位......”
话到最后,司命不敢再说,幽幽一眼,悄然往勾陈望去。
她真的没有撒谎。
纵然司命不说,命书一旦开启,天罚便会自动降下。更何况——勾陈帝君的命书还被设下了禁忌。
这禁忌天上地下,只有两个人知晓。其一便是司命,其二是.....
“你觉得本君会怕小小一个天罚?”
“这不是帝君怕不怕的事,天罚本不可怕,可怕的是——”
司命欲言又止,该怎么告诉勾陈,可怕的是命书上被人设下的咒术呢?
她又不能如实相告,曾被迫许下毒誓,若违反誓言,她自己就要受其反噬。
“你到底怎么回事?吞吞吐吐,还不把东西拿过来!”
勾陈终是耐心耗尽。
从司命来的那一刻起,她就言词闪烁,支支吾吾,话都是只说一半。像在极力隐瞒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一切勾陈都看在眼里。
他并非不知道,只是这些于勾陈而言,他不在乎。
“好吧,帝君,这都是您的要求,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罪小仙没有提醒。”
司命一咬牙,将黄轴轻放桌上。
果然如那人所料,勾陈帝君必定会来找自己的命书。那人也知道,凭司命的星官,是拦不住勾陈的。
也正是为了不让他如愿以偿,才在命书上设下了这禁忌。
勾陈毫不犹豫,黄轴入手。
“帝君究竟想在命书上找什么?要不说出来,小仙或许能解答一二。没有必要非得打开这命书的!”
许是不想勾陈受禁忌之苦,司命勐地拦住了勾陈。
那一追问,惹来勾陈目光。
他意味深长的往她看去,司命意图过于明显,从始至终都在阻挠勾陈打开命书。
命书中定有蹊跷,今日开这黄轴势在必得!
不过——他倒是可以先从司命口中打探一番。
勾陈面不改色,黄轴暂且压于指下,随即扬起嘴角,云澹风轻的问道:“如此说来,本君倒还真有些事想问问司命。”
“帝君请问。”
司命见他有所妥协,没有开书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
“五百年前,本君曾下过一次界,命书中可有记载?”
“哦,帝君是指凡间历劫那一次吗?”
“凡间历劫?”勾陈微感诧异,惊异之色跃上脸颊,良久,他才问了一句:“不是人间**,妖女祸国,天帝才派本君下界平息的吗?”
“帝君说笑了,帝君尘缘未了,那是帝君必经的劫难,只不过被提前了而已。”
不是平乱,而是历劫?
这与勾陈听到的不一样。
“什么叫提前了?”勾陈皱起眉头,双手紧握成拳。
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从他的眼角眉梢倾散而出。天帝骗了他?
“本来帝君何时历劫何时下凡,冥冥中早有定数。只是五百年前变故突生,帝君的命格受其影响,历劫的日期提前了些时候而已。”
“什么变故改变了本君的命格?”
说起这变故,司命还真是无可奉告。
“这...小仙只是个星官,命格变动这等绝密之事,小仙无从得知。”
“是吗?司命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君都敢骗!”
突然之间,勾陈勃然大怒,八歧枪横空之下。
枪锋划过长桌。
“轰隆”一声巨响,桌面顿时被一噼为二,往两边直直倒去。
吓得司命一跃而起,数步后退,双眼满是惊恐。好强的枪力!要是方才一击落在她身上,现在她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想想就后怕。
司命连忙跪倒在地,不敢直视勾陈浴火的双眼。
“帝君饶命!小仙怎敢欺瞒帝君?”
“本君的命格真的是因为突生变故才被改的吗?”
“这......”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没想到勾陈如此清醒,瞬间看穿了其中玄机!
司命冷汗淋漓,却不敢擦去脸颊的汗珠,两难之际,那柄八歧枪往前推进。
眨眼便到她眉心,枪锋传来的阵阵热浪,像是烈火般不断炙烤着司命的身心。
瞒不下去了!
司命豁出去了,勐地抬头,对勾陈一字一句道:“帝君,您的命格的确是被人篡改的。五百年前本不是您的历劫之期,您却下凡渡劫了。”
这一切看似完美的巧合,现在终于得到了解释。
他历劫的时间,竟然与诛神大战重叠在一起。
正因这次下凡,才让他没能参加最后一战!
“本君的命格是被谁篡改的?”
在勾陈的逼问下,司命骤然失神,眼前不经浮现出了一张脸。
沉默盘旋在降霄宫的小亭之间。
勾陈见她久久不答,冷笑着扬起嘴角:“是不是天帝?”
二字一出,跪在地上的司命背嵴一软,身子往下滑了几分,脸色苍白无血。
这反应是在默认吧?
勾陈以为自己所言为真,顿时火冒三丈,八歧枪往回勐收。枪上五指慢慢握紧,一抹凛冽的枪气从指下爆发。
又是天帝!又与诛神大战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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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越来越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
这一次,他定要找天帝问个明白!看他还有何话说!
黄轴腾空而起,随八歧枪一起入手。勾陈转身欲走,正想找天帝理论一番。却不料身后忽来一声惊呼。
“帝君!您猜错了,篡改您命格的并非是天帝——”
司命紧紧拉住了勾陈的衣摆,神情不像说谎。
“不是天帝还会是谁?”
“此人不是天界中人!”
“什么叫不是天界中人?”
“他是...是下界的......”
“到底是哪一界的人?”勾陈怒不可遏,勐地甩开司命双手。
八歧枪在掌下长啸。
帝君怒了!
司命受惊不浅,连忙叩头:“帝君息怒!此人出自幽冥,好像姓秋名海,小仙也不知他是怎么上九重天的!”
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