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时细雨淋漓。
漫天雨丝飘飞而下，落在泥泞的山间小路。
望舒灰飞烟灭已是一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地上的粉末被雨水冲刷殆尽，余留下的残迹无从追寻。
古茗雪双目无神，呆坐在泥水之中，望着木屋的废墟怔怔出神。
像是失了心智的木人，行尸走肉般活在世上。
“喂，古茗雪！醒醒！你给我醒醒！”
和羲终是忍不住，俯身摇了摇古茗雪的双肩。
她却神情恍忽，毫无反应。那呆若木鸡的模样，全然没有了以往的灵气。这还是当初那个刁蛮任性的巫族圣女吗？
“望舒已经死了！而且他——他其实就是勾陈帝君，你难道还没看清吗？”
“不！他没有死！他一定还能活过来的！只要本体没死，就算他只是个分身，也有解救之法的，对不对？”
古茗雪的呓语不断涌了出来。
宛如堕入了梦魔，被噩梦纠缠，苦苦不能挣脱。
见她如此狼狈，和羲深深叹了口子，一巴掌打下去。
古茗雪重心不稳，被打入泥浆之中，紫衣浸染了黄泥，她却无心擦去。
“你清醒一点吧！他就是个假人！你今天就算被雨淋死在这里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懒得跟你再浪费时间了！”
她也没有时间再继续浪费。
掐指一算，七日已过两日半，余下的四日半绝不能再耽搁！
“告诉我，你们巫族的圣泉在何处？”和羲急不可耐的问道。
匍匐在泥水里的古茗雪，在和羲的怒骂中缓缓回神，抬头之间，神色中充满了质疑。
那一巴掌，总算将她打醒了。
“你找圣泉干什么？”
良久，古茗雪才声音沙哑的反问而来。
不等和羲回答，古茗雪忽然眉头一皱，盯着和羲的双目渐渐有了光亮。不过那光仍旧深陷在黑暗之中，她的眸子宛如死水。
“你——你是——你是和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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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从古茗雪脸上划过一抹震惊。
她勐地从泥浆里坐起，一手拉住了和羲的长袖。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和羲大吃一惊。
“是我愚蠢，刚才怎么没有看出来？怪不得栎阳处处护你！最后还想带你走，原来是这样！”古茗雪恍然大悟，随即自言自语，神情近乎癫狂。
和羲往后轻退，对眼前的她有了几分畏惧。
古茗雪是不是疯了？
如她所言，栎阳难道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
“你与大祭司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带你来巫族，又为何对你如此非同一般？”
“你不要问我这么多问题，现在我有急事！我的东西掉到你们巫族的圣泉里了，你必须马上带我去取，否则......”
“否则如何？”
古茗雪形如枯藁的心，本就对万事都没有了期盼，如今不过是被惊讶占据了心神。
这世上已没有什么能拨动她的心弦。
“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望舒了！不，再也见不到勾陈帝君了！”
“呵，谁想见他？”古茗雪一声冷笑。
“望舒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说不定你能从他身上再看到望舒的那部分呢？”和羲一番胡诌，不过是想诱骗古茗雪助她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
但凡牵扯到望舒，古茗雪都会有所迟疑。
沉默之间，古茗雪神色深沉，不知锁眉在想什么。
直到那张苍白无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戾，古茗雪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好，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你说！”
“事成之后，替我取勾陈帝君的一缕头发。”
“......”
和羲心生惊疑，不知古茗雪要勾陈的头发所为何用，但为今之计，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怎么，你答不答应？”
“好！”和羲一咬牙，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一心只想着月影珠里的雷山五子。
古茗雪便不再多说，面无表情的从泥浆中站起。
起身之时，她的整个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这变化翻天覆地，那袭紫衣不再明朗，从头到脚都像有一层冷雾笼罩。
“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
“可是我们难道不先去见大祭司——”
“见了他，你还想去圣泉取物？”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泉乃巫族禁地，大祭司岂会轻易让你踏入。别傻了。”古茗雪一声嘲讽。
紫衣向漫天纷飞的雨丝中缓步走去，不过几瞬，便模湖在茫茫雨雾之中。
和羲被她的阴冷所慑，不经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层层冒起。这个古茗雪有些不太一般！
从木屋往圣泉之路，崎区而又艰险。
一路之上，古茗雪一言不发，妖媚的容颜被渡上阴翳。
此刻的她与秋海竟有着相似的气息。
不知徒步走了多久，前方忽现十棵青松挡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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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百年长青的松树，却枯萎在一片干涸的河床之上。
青松沿着岸边一字排开，远远望去，像一个个身穿灰色铠甲的武士，守护着这片无望之地。
正当和羲想靠近青松之时，古茗雪突然伸手，勐地将她拦在了原地。
“别动。”
“怎么了？”
“这就是圣泉。”
“啊？这是圣泉，可是这里连一滴泉水都没有，怎么能说是圣泉呢？你是不是弄错了？”和羲难以相信的反驳。
河床土地皲裂，无数黑色的小洞遍布其上。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和羲绝不相信这就是巫族的禁地——圣泉。
“到底你是巫族的圣女还是我是？我说这里是圣泉就是圣泉！你给我闭嘴！”
古茗雪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粗暴而冰冷。
和羲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古茗雪，一时之间受到了惊吓，不敢再出声质问。
“看好了！”
声音落下，古茗雪慢慢抽出巫杖。
长杖出手的那一刻，杖上兽骨瞬间飞出，骨头在空中高速旋转，飞向了第一棵枯木。
不待和羲看清，兽骨已重击于第一棵树冠之上。
第一棵枯木随之震颤，发出一阵窸窣之声。声音未落，兽骨又迅速冲向了第二棵枯木，又是惊天一击。
第二棵枯木与之同颤。
第三棵、第四棵、第五棵......第十棵。
转眼之间，十棵枯木同颤于河床边。
雨势不知何时转大，倾盆大雨迎头盖下。
在那瓢泼大雨中，枯树发出奇怪的“呜呼”声！仿佛是从树底传来，一声一声，不曾间断。
随之声音越来越大，颤动也越来越剧烈！
直到最后那满树的枯枝全部掉落，宛如落叶般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棵棵新芽从树干上往外生长，绿色的嫩叶瞬间爬满了树枝。
十棵枯木竟然死而复生了！
和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
原本寸草不生荒凉萧条的河床，在青松的映称下，变得绿意盎然生气勃勃！
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从那十棵松树的根部，突然涌出了十条小小的泉水。清泉纯澈干净，如同十条青蛇往河床涌去。
顷刻之间，注入了干裂的地底。
有了泉水的滋润，河床渐渐充盈起来。
古茗雪所言不假，这真的是巫族的圣泉。只是这十棵青松，应该守护在圣泉边的机关。只有开启了机关，才能看到圣泉。
“奇怪，如果平时圣泉里没有水的话，大祭司为何又说巫山所有的支流，最后都会汇聚到圣泉里呢？”和羲突然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你最初看到的都是幻象。”
“什么叫幻象？”
“其实这里本来的样子就是你如今看到的样子，只不过被施下了术法，所以你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十棵青松就是解开幻象的关键！”
也就是说，青松本是葱郁，河床本有泉水，十条清泉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流淌。
不过是被人设下了障眼法，所以她才看不到实景！
“原来如此，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什么多此一举？既是巫族的圣泉，岂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别说废话了，你不是有东西遗落其中了吗，还不快去！”
古茗雪语气急躁，厉声催促之下，和羲未曾多想，连忙走入了松林。
然而，让人深感怪异的是古茗雪这一次并没有跟上。
她就站在青松之前，一双黑目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和羲的背影。
脚步迈过最后一棵松树时，一潭泉水跃入眼帘。
泉水清冽纯净，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晶莹剔透。水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甚至能看到在雨中振翅的飞鸟。
那一瞬间，和羲感觉身临仙境，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慢着——
她的目的不是来找月影珠的吗？
和羲顿时惊醒，目光往圣泉再度望去。
从那清澈见底的水镜中，隐隐透出一道紫光。
光芒时隐时现，像是被什么遮挡。细细看去，泉下似乎漂浮着一块绿色的水藻。
而紫光正是从水藻中散发而出！
若和羲所料不错，紫光正是从月影珠上发出的光芒。
水藻位于圣泉中央，与岸边相隔甚远。若要去取，必须潜入水底，索性和羲水性尚可，拿到月影珠不是难事。
“喂，古茗雪，珠子在水底，恐怕要潜进去才能拿到。”
和羲试探的问道。
若是水中有什么古怪，或是不能入水，古茗雪必会在此时告知吧？
“嗯。”
从那浓郁的松树后，幽幽传来古茗雪的声音。
她只回应了一个字，半脸隐匿在树荫后，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
那一声，却显得低沉阴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