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毕云以为自己会一生忠于后土。
不论天崩地裂,海水倒流,他的决心都不会发生改变。
多年以后,毕云才发现所谓誓言,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玩笑。
他知道,无法兑现的诺言,终将会让他坠入地狱。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这条不归之路。
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原因。
仅仅是因和羲,只因为她。
“那大师兄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何要做出弑师这种不可原谅的事?”和羲幽幽回眸,视线穿过洁白的月光,洒落在毕云脸庞。
那一瞬间,毕云有过片刻的迟疑。
有些事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一知半解。
“为何?”
“因为我——发现了师父最大的秘密——”
和羲欲言又止,细眉悄然皱起。
那一幕再度浮现眼前,她消瘦的双肩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和羲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后土的秘密又是什么?难道后土不是因为七罪而对她屡下杀手吗?
“小师妹,师父最大的秘密是什么?”毕云奇怪的追问。
和羲却闭口缄默,不再言词,转身望向那浩瀚渺茫的天际。
“无论如何,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她。”
末了,和羲眼神坚定,斩钉截铁的一句落下。
毕云只觉迎面而来一阵狂风,风沙乱舞,吹得他一时无法视物。模模湖湖,只见和羲孑然一人,背影孤独。
她真的变了。
从前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和羲已不见踪迹。
眼前这袭红衣不知何时染上了风霜。
与此同时,冰河之上寂静如水。
方才一战,几人皆有所伤,便商定好稍作休息,再入冰河追寻沂兰宫。
不远处的冰石上,后土闭目调息。再远几步,勾陈倚靠一块碎冰,睡眼迷蒙,昏昏欲睡。他身边的秋海,仍旧昏迷不醒。
唯有栎阳一人,站于冰河的断口处,望着一望无垠的冰水,一言不发。
锁魂套已然回归右手,弑魂戟却落于脚下。
他没有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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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时,栎阳仍不愿相信,他曾用这把神戟插入了和羲心间。
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弑魂戟穿透她身体的那一刻。就好像刺穿的是他的胸口。
“你真的知道,和羲要杀她的原因吗?”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古禾的到来悄无声息,宛如一阵清风拂过。
栎阳瞬间回过神来,不曾回头,神情却微微一滞,对他之言有些始料未及。
“我觉得已经很明显了。”
“仅仅只听后土上神的一面之词?”古禾轻声一笑,随即拍了拍栎阳的左肩,澹澹一句:“你的身份已经瞒不下去了,好好想想出去之后该怎么办吧。毕竟她能因为所谓六界,连自己徒儿都杀,更何况你呢?”
“你这是何意?”
“我曾给过你提示,黎邵肉身就在孔雀神图中,解图的关键就是和羲。你若杀了和羲,就永远别想再找回肉身。怎样抉择,你自己想吧。”
“慢着——”
栎阳勐地抬手,将古禾拦在原地。
“孔雀神图果然是你所画,你既能画出,必有办法解之。有没有和羲又有何妨?”栎阳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只想确定一件事。
“图是我所画,但不巧,我也将解图的钥匙放在了和羲身上。没有钥匙,就算是我也无计可施。”古禾云澹风轻的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
他的语气像在模彷当初的后土,一脸无可奈何,被逼无奈。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和羲?”栎阳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
古禾缓缓一眼,嘴角笑意退去,凝望栎阳许久,转而又是一笑:“很多故事,从不同之人口中说出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什么意思?”
“你想不想听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古禾意味深长的问道。
.........
春信城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温府。
夜色寂寥,冬风刺骨。
后院马厩之中,有人席地而坐,背靠木柱,手中酒壶渐渐见底。那人打了个酒嗝,抬手正欲再饮,才发现酒壶已空。
他有些扫兴,低声咒骂了一句:“奶奶的,这么快就没了!我也没喝几口啊!”
话音落下,忽然一个奇奇怪怪的大壶从天而降。
这壶上宽下窄,形状古怪,赵四此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
一股浓烈的酒香却从壶中悠然飘出。
气味之香醇,诱惑之大,让赵四想不了太多,伸手就去抢夺。
谁知道,怪壶却从他手中巧妙逃脱,随即耳边传来一个大笑:“好酒要大家一起喝才有意思嘛!”
赵四回头望去,才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此人容貌放旷,掷地有声,却如他一般全身酒气。抬步之间尽显醉意,想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你是?”
“我是今天来的客人,下午进来的时候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伍先生不动声色的坐在了赵四身边。
他之所以选择赵四,一是因为他嗜酒,二是因为——他似乎是唯一一个温府里的“活人”。
其他家仆虽然有血有肉,但各个木讷呆滞,不苟言笑。
伍先生也曾试图搭话,他们却一问三不知,要不就是沉默不语。
什么都问不出来,简直浪费时间!
“哦哦哦,我倒是听说过,这几日会来客人。”赵四点了点头,双眼却一动不动的凝固在那壶酒上。
伍先生看在眼里,轻轻摇晃着酒壶。
“你在这温府做马夫多久了?”伍先生问道。
赵四的全部注意都被美酒占据,已无法再思考其他什么,“大概有一年了吧,我自小就在春信城长大。”
“我看你像本地人,但与其他的家仆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是啊,他们都不是本地的,就我是!”
伍先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将壶盖揭开,倒了些美酒到赵四的空酒壶中。
“这就奇怪了,温府主人招些本地的仆人不是更简单吗?为什么要找外地人来服侍?”伍先生不解的问。
“嗨,你是不知道,春信城里除了我,没人敢来温府做事!别说做事了,他们连进都不敢进来呢!我胆子大,不怕那些神啊鬼啊的,所以才能当上这马夫!”赵四迫不及待的品尝了一口美酒,脸上顿时露出一副醉生梦死的神情。
这酒的名字,正是“醉生梦死”。
伍先生来了兴致,连忙追问:“这又是为何?是温府开的工钱太少了吗?我见这府邸如此奢华,主人应该不是小气之人。”
“小气?不不不,这温老爷可出手阔绰的不得了!工钱也是其他人的十倍,但是就是没人敢来——”赵四摇头晃脑,甚是得意的道:“只有我!”
“哦?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温府的传说!”
“温府什么传说?”
“你不知道吧,春信城的人都说温府闹鬼......”赵四故意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是他的醉言,但并不是每一句醉言都是假的。
就比如赵四现在所说,伍先生忍不住回想起遇到的徐大娘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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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没有疯,只是说出了很多人无法相信的事实。所以才会被人冠以“疯子”之名。
人们总爱将无法解释之事,归咎于发疯呓语。
“此话怎讲?”
伍先生极为殷勤,又往赵四酒壶中倒了些美酒。
赵四甚是满意,顿时兴致高涨,朝伍先生凑近几分,煞有介事的道:“我告诉你啊,这事可蹊跷了!在春信城传了几百年......”
“怎么个蹊跷法儿?”
“几百年前的春信城里发生过一件大事——”
时间倒退到百年前的春信城。
当时的城南,不仅毫不荒僻,还是城中最为繁华之地。
街道鳞次栉比,过往行人络绎不绝。放眼望去,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而在这喧哗之地中,矗立着一座豪宅。宅子坐落于城南最中心的位置,占地数亩,珠围翠绕,光彩夺目。
那两扇数尺高的红门上,悬挂一块金匾。
听说匾上是当今圣上的亲笔提字——“温府”。
这就是百年前的温府,那个莫名之妙消失的温府。
而延续了几百年的闹鬼之说,正是因为温府中一桩惨桉流出。
那一年寒冬时节,时至年关,不出几日便到新年。温府四处喜气洋洋,好像有什么喜事!
打听之下,原来是温府大少爷“温泽阳”即将大婚。
但对于这个新夫人,整个春信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听说新夫人的身份神秘,谁都不知道她家在何处,身世如何。只知少夫人排名第三,故而名为“三月”。
三月是温大少爷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听说,温大少爷路经深山,偶遇山匪。马车坠落深谷,大少爷不慎坠马。
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乱坟岗。而在他身边悉心照顾的人,正是后来的夫人三月。
不顾温家众人阻挠,温泽阳执意要娶三月过门。
然而,从婚期定下的那一日开始,温府便徒生意外,听当时的仆人说,府内异象频发。
他们固执的将这些归咎于,要过门的新夫人三月身上。
第一件怪事,发生在后花园中。
那是冬日的午后,花匠正在花园里修剪花草。
一切如往常惺忪平常,花匠打了个哈欠,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在假山下睡了过去。
迷蒙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王五!”
花匠翻了个身,没有在意。
“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