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温老太唇角紧绷，目色变得无比锋利，朝温泽阳冷冷望去。
事到如今，面对温泽阳的逼问，她仍旧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厉声反驳，一时之间，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温泽阳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温老太对他父亲下了手。
他不过在试探，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
“既然如此，我已按照祖母的要求杀了三月。尸体就在那里，若祖母验查完后，还是快些命人扔到乱坟岗吧！免得脏了我们温府的地方。”
温泽阳往后一步，让出一条过往的大道。
温老太向来谨慎，亲自走向床榻，两指往三月脉间探去。
一番细查，发现三月已经呼吸全无，胸口的伤口鲜血淋漓。
那剑伤足以致命，就算她现在还有一口气，也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三月必死无疑。
温老太了然于心，随即轻咳一声，头也不回的道：“做的不错。”
“那祖母可否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你想见你父亲？”
“想。”
“跟我来。”
三个字落下，温老太抬步而去，一手推开了新房的木门。
门应声而开，守在外面的家仆见温老太出来，连忙俯身行礼。
临行之前，温老太低声吩咐：“将里面的人扔到乱坟岗，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听到了吗？”
“是。”
话音落下，两个家丁悄然入内。
直到他们再出来时，门前已没有了温老太和温泽阳的身影。两人手中多出了一个白色的担架，架子上蒙着一块白布。
随后两人鬼鬼祟祟，从后门出了温府，朝乱坟岗快步走去。
而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隐约闪现出一个黑影。黑影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尾随到了乱坟岗。
“总算完事了！”
“这里阴森得很，我们还是快走吧！”
家丁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愿久留，将担架上的人往坟堆里一扔，便匆匆离去。
待到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黑影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温府管家董然连忙上前，将白布下的三月从坟头救了出来。
她还未醒，呼吸轻不可闻。将死未死，性命垂危。
董然再不迟疑，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迅速塞进了三月口中。
那一剑看似致命，其实温泽阳偏了一寸。就是这一寸的距离，保住了三月的命。
他必须刺出这一剑，否则温老太怎么会告诉他真相呢？
但温泽阳终究于心不忍，才会演了这出戏。
或许她刺回的那一剑会让她的恨少一些，余生也能活得轻松一些。
温府灵堂，温老太止步于棺前。那口黑金木棺已被抬出，此刻正放于正位之上。
棺盖斜倚一旁，未曾走近，无法看清棺中情形。
而让温泽阳意外的是，在黑金木棺边还放了一口棺材。
这棺材与黑棺并齐，棺盖却紧紧闭合，不留一丝缝隙。
两口棺材，似乎都不是空的。
一股不祥之感从温泽阳心中悄然滋生，他在原地，久久未动，脸色却逐渐苍白下去。
“你不是要见你父亲吗？他就在那里。”
温老太站于原地，紫金拐杖幽幽抬起，朝那黑金木棺澹然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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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似乎都在温泽阳的意料之中。
他什么都没说，一步一步往黑金木棺靠近。
其实他早就知道父亲已死，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让温老太掉以轻心，放松戒备。
也是为了能再看到他的父亲——即便是一具尸体。
果不其然，棺中静静躺着一个人。
此人面容熟悉，与温泽阳竟有九分相似。只是他已没有了心跳，全身也因药物没有腐烂。
他的脸就像午后小憩一般安详。
那一瞬间，温泽阳突然感到撕心裂肺的心痛。
他的愧疚，他的懊丧，他作为一个不孝子的忏悔，如洪水般席卷而来。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保护不了，还有何脸面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世上？
“不管怎么样，今日都是你的大婚之日，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还给你备了一份大礼。”
“什么？”
“既是拜堂成亲，高堂怎能少了一人？打开旁边的棺材，看看我送的这份大礼，你喜不喜欢。”
一席话落，温老太缓步走到桌前，慢慢坐在了长凳之上。
在她的催促下，温泽阳抬头望去，视线在另一口棺材上久久定格。
最终，他还是将那棺盖缓缓推开，只是推棺的手无比僵硬。那看似轻薄的棺木却重如千斤。
温泽阳的呼吸越来越急迫，神情越来越沉重。
“冬！”
伴随一声巨响，棺盖勐然落地。
温泽阳不敢置信，双脚一软，直跪于棺木之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棺材里再看到母亲的脸。是他母亲！他那曾经“失足溺水”后，连尸体都没找到的母亲！
“怎么样？喜欢这个礼物吗？”
“是你！我娘也是你——”
“我说过，温家只有门当户对，不是什么**都能进的！你母亲如此卑贱，还妄图想进我们温家？这是她罪有应得！”
“你杀了我娘！是你杀了我娘！”
“当初我已经警告过她，她如果肯乖乖离开，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温老太毫无愧疚之色，反而对往事不屑一顾。
甚至觉得当年之举是理所当然。
“我以为只要三月死了，你就会让我见到我父亲，所以我听了你的话，”温泽阳万分激动，双手在袖下紧握成拳，咄咄逼人的对着她道：“因为所谓的身份，你杀了我的母亲。因为所谓的温家血脉，你囚禁了我的父亲。多少年来，你为了不让我继承家业，千方百计从中阻挠。是不是？！”
“谁让你体内流着那女人肮脏的血？你不配掌管我们温家！”
“所以你现在连我都想杀吧？”
“让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该感谢我吗？”
“只要我一死，你马上会让温清欢来接替我的位置。为了这一步，你不惜杀了三条人命！你简直——丧心病狂！”
“轮不到你来说教！”
“我真想不到，你如此蛇蝎心肠。看来这温家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温老太忽的笑起来，语气嘲讽：“你又何必苦苦挣扎？反正你也活不久了，难道你没发现最近发病频繁了？你早晚都是死，我还为你留了一口棺材。”
“你！”温泽阳想到什么，童孔勐然放大，转身紧紧抓住了温老太的双手。她那手腕几乎被他折断，但疼痛并未让她屈服。
许久，温泽阳颤声问：“我的病，是不是也是你一手所致？”
“我亲手调制的毒药，从你五岁那一年开始服用，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早知道，就应该让你死得快些。”温老太颇为惋惜的说道。
原来如此，温泽阳的怪病，也是因为温老太！
“温一茵，你真是不择手段！我真恨不得一刀杀了你！”温泽阳咬牙切齿，恨意无法遮掩，从他红衣上散发而出。
温老太却用紫金拐杖推了推温泽阳，缓缓抽出已被扭曲的手，道：“你以为就凭你，也想阻止我？”
言罢，温老太拍了拍手。
灵堂外的温清欢忽然走了进来，似乎已恭候多时。
“祖母，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那笑容出现在温泽阳的脸庞时，突然变得不同寻常，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难道祖母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东西吗？”温泽阳意味深长的问道。
一阵沉默，温老太皱起眉头。
她的筹码好像已经全部摊开，反倒变得毫无价值了。温泽阳揉着眉头，故作苦恼道：“而且我发现，一刀杀了祖母，你好像并不会有多痛苦。但是——”
温泽阳故意欲言又止，脚步悠然一转，停在了那一条条翻飞的幔帐边。
他伸出五指，轻轻拂弄着那些幔帐，嘴角笑意不减。
半晌，只听他说：“如果我把祖母视之如命的温家给毁了，祖母是不是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
话音落下，似乎猜到温泽阳要干什么。
温老太神色陡然一变，一声大喝：“欢儿，快阻止他！”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
不待温清欢靠近，温泽阳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根蜡烛。蜡烛被点亮的那一刻，火光从他手中飞出。
烛火瞬间落在了幔帐之上！
让人意外的是，幔帐上早已被涂抹了火油。顷刻之间，灵堂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就在灵堂腾起滔天火光的同时，温府中似乎有人已经潜伏许久。
一见灵堂起火，马上点燃了其他的火种。
一瞬间，火势覆盖了整个温府。从前院到后院，温府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幸免于难。
“温泽阳！你疯了吗！你以为你自己能逃得掉？”
大火之中，温老太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四处躲避坍塌的梁檐。
“我本来就没准备逃。”
“你——”
“祖母这一生不是都在为温家操劳吗？我也是帮祖母解脱啊，祖母应该谢谢我才是，哈哈哈哈哈！”
温泽阳最后的笑声凄厉而尽兴。
这似乎是他这一生做过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也是他做过的最开心的一件事！
温老太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记忆在勾陈脑海中翻江倒海，化身巨木的他目睹了整个结局。
不会有错，温泽阳就是人间的——勾陈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