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同时在栎阳身边响起。
这期限委实短了些。
栎阳听在耳中，旋即垂眸，神情晦暗不明，也不知思索什么，面色不见有多焦灼。
望舒看着他刀削的侧脸，不经笑道：“我不过出去了一趟，怎么感觉栎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是有些，而是大不相同。
话说得云澹风轻，好像不过望舒的随口一言。
然而，他那双目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严谨认真。
栎阳不语，从怪石上缓缓起身。雷坚白连忙伸手搀扶，不敢有丝毫怠慢。
“主人只有一年可以活了！望舒，你不会弄错了吧？你快救救主人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可怎么办？”
苟子悦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紧紧拉住了望舒水袖。
却不料，望舒笑如春风，拍了拍苟子悦的肩膀，温声安慰：“这也是我这次出去的原因！”
“你出去是为了救主人？”
“那日我在西门翁的万兽窟中，听到栎兄说的乾元菩提珠，这才想起，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若能将乾元菩提珠做药引，配以七七四十九种药材，便可炼制出阳霆散。”
“什么是阳霆散？”
“是一个能给栎兄续命的东西。”
“真的吗？”
两人一言一语，本以为栎阳只是静静聆听。
不料他微微抬眸，问声突兀，“能续多久？”
“两年。”
“够了。”栎阳面色不改，两个字不紧不慢从口中而出。
三年时间，足够他去唤醒自己的元神，足够让黎邵彻底复苏。
一旦黎邵醒来，他也找回了肉身，魂魄归体，“栎阳”的身体就不再重要了。
黎邵是不死之身，不死不灭。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什么阳霆散拿出来？”苟子悦喜上眉梢，出声催促。
望舒却久久未动，旋即一声轻叹，面色几分怅惘，“阳霆散还没有炼制成功，少了最关键的几样东西。”
“少了什么？”
“第一，最重要的药引——乾元菩提珠。第二，蕴蜂血。第三，就是这罗戈滩里的花瘤兰。”
话音落下，苟子悦满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乾元菩提珠已消失百年，不必急于一时，其他两样倒是可以先找到。而我之所以会来罗戈滩，也是为了取这里的花瘤兰，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望舒一席话落，已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栎阳略一沉吟，剑眉蹙起，“你口中的花瘤兰，莫不是在罗戈滩的血榕之中？”
“哦，栎兄知道罗戈滩血榕？”
“听过一二。”
苟子悦越发不解，“什么是罗戈滩血榕？”
“传说九州最古老的一棵榕树，你都不知道吗？”雷坚白不耐烦的打断，语气甚是不屑。
罗戈滩的血榕，自盘古开天之战开始，便存于冥界的罗戈滩中。
此榕经历万世战乱，不论斗转星移，沧桑变化，它都立于罗戈滩上，不动不摇。
千万年如一日的守护着这个戈壁。
狂风暴雨，战乱残杀，都不曾让它消失。
这就是——罗戈滩的守卫，血榕。
“蕴蜂血，又在何处？”栎阳话锋一转，没再血榕上过多纠结，反倒问起另一个药引。
望舒微微一顿，长叹一声，神情更为惆怅，“那就有些棘手了。”
“何处？”
“沂兰宫。”
三字一出，栎阳黑童收缩，锁魂套下的五指悄然握紧。
一张容颜从他眼前划过，不过瞬间，就再也无法抹去。
他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深埋心底，以为不提起，就会忘记的名字。
“若我所料不错，你的那位叫和羲的朋友，就是沂兰宫的弟子吧？”望舒语带试探，却是点到为止，没有多问。
几人目光却同时落在了栎阳面庞。
静谧漫长，栎阳虚弱苍白的容颜上，万千情绪静静涌过。
末了，他终风轻云澹，“正好，我也打算再去一趟沂兰宫。”
“主人还要再去沂兰宫？可是上一次那个什么大师兄差点就跟您打起来了！”苟子悦急道。
栎阳像是丝毫不把毕云放在眼里，“我找的就是这个大师兄。”
“不管怎么样，酆都似乎出了什么变故，现在四处都是天兵。我们贸然闯入，已是铤而走险，还是先拿到花瘤兰吧。”
望舒一言打断，虽不知在沂兰宫前发生了什么，却能从苟子悦的语气中听出一二。
这决定无人反驳。
方才若非土伯大意，他们必定已被发现。
“可是这罗戈滩一眼望穿，你们说有棵参天榕树，怎么可能呢？要是有也早就看到了。”
苟子悦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甚至连土堆都上下翻了翻，口中怨声连连。
而她所说，也正是众人心中所想。
罗戈滩上寸草不生，除了戈壁乱石，连只飞鸟都不曾掠过。
若血榕真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上，必定能一眼寻到。
“那不是废话吗？要是这么容易找到，还能叫传说？”雷坚白翻了个白眼。
苟子悦见他口气不善，立刻与之争执，“你既然知道是传说，怎么肯定血榕就真的存在？说不定就是个传说呢？”
本是故意反驳雷坚白之言，却让几人同时一愣。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连望舒都锁眉，视线望那无垠乱石望去。
然而，唯有栎阳若有所思，突然抬眸，那双黑如夜空的眸子亮起暗光。
暗光亮起的那一刻，他的童孔骤然一变，一根根白色的细线，从他的眼球往四面八方蔓延。
不过瞬间，白线便覆盖了整个童孔。
宛如一张蛛网，又从缝隙中露出了点点纯黑。
这变化悄无声息，没有人察觉，栎阳的脚步已越过众人，站在了岩石边缘。
居高临下，俯视而去。
茫茫戈壁，在他眼下不断缩小，小到最后只有拇指大小。他将整个戈壁纳入眼中，连最远处的一粒沙尘都没遗漏。
如果血榕真在罗戈滩，他一定能看到。
风沙漫天，也不知过了多久，栎阳忽而闭眼。
头也不回，声音却略显沉重。
“我知道血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