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军士们千姿百态，坐着的，站着的，还有躺着的，嘈杂的行酒令此起彼伏。围在中间火堆上的那些烤羊，基本上就快被吃完了，耷拉的肉条勉强地留在那森森的白骨之上。而秦天亮的盘子里面，几块热腾腾的羊腿肉基本未动，按理说秦天亮的胃口也很大，可今日不知为何，只是简单啃了几口，反而是一旁的那位面目俊俏的护卫，倒是一直吃个不停，吃相豪放，不过倒也不失楚楚动人，让张锦彬一时间也没看出来此人是谁。
只听秦天亮道：“锦彬呐，最近军中有些不太平，你可曾听说啊？”
张锦彬一脸疑惑道：“噢？将军是指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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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亮道：“近来军中细作不少，洪都督下令严查，可是细作奸诈难寻，锦彬，你可有好办法？”
张锦彬回道：“不知洪都督是从何来的消息呢？我这边倒是风平浪静，还请将军明示，在下好有个方向！”说完，张锦彬有意无意地把眼神往吉成身上飘去。
秦天亮会意，道：“据我的判断，细作就在我们身边，此刻，我正这位吉老弟在一起排查！”张锦彬听罢心中一惊，此人初以粮商的身份出现，现在居然是稳稳当当地参与到核心圈的事务，还参与到这么机密的调查中去，实在是让人看不透！张锦彬心中飞速盘算着，嘴上却道：“噢？如果是在我们周围，那此人可是位高权重，十分危险啊！”
秦天亮立即道：“不错，不过我们已经有眉目了，一会儿就请张将军与我们同去洪都督的营帐议事。洪都督交代了，此次议事，事关机密，不准带手下护卫！”
秦天亮盯着张锦彬毫不犹豫的答应的表情，同时也在观察，而恰恰是那张锦彬端酒的手轻微的颤抖，被秦天亮看在了眼内，秦天亮的心中自然已经七七八八了。
深夜议事，非到大战才会有，按照规定，的确不准带护卫进帐。但对于张锦彬来说，如果他真的是内奸，假若真的自行一人进帐，可谓是自投罗网。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张锦彬有所准备，而是主动权完完全全地被秦天亮摁在手心里面，如果他此刻试图逃跑，那就摆明了他就是内奸。到洪都督那边议事，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赌一赌他们并没有什么证据，张锦彬的小算盘打得挺好，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秦天亮的算盘打得当然也不错，根据吉成的观察，结合自己的分析，张锦彬是内奸的可能性非常大了，那就何不布个局试他一试呢？
夜空中，乌云遮蔽了月亮，仅透过了极其微弱的夜光，夜路很难走，秦天亮一行十里地走了近半个时辰。而此刻，洪承畴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护卫似乎也比平常多了许多，张锦彬心中不免开始有些慌乱，这一路走来，秦天亮一言不发，那个吉成和俊俏少年也是不声不响，加上眼前这四周万籁俱寂，烘托出营帐的热烈氛围，感觉的确让人心颤。中军帐跟前又是影影绰绰、刀斧相加，怎能不叫他做贼心虚？
灯火通明的帐内，洪承畴一点也没有困意，洪承畴自从接到了秦天亮布局的传信，也是异常兴奋，因为这次的泄密实在是太过重大，昨晚获知以后这个老头（总是说洪承畴老，实际上他仅有五十不到，但古人特别是像洪承畴这种日理万机之人，十分显老，故有此称呼，编者注。）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睡好，秦天亮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怎叫他不兴奋呢？
帐内五人，除了洪承畴，依次是秦天亮，吉成、夏谨言和张锦彬，洪承畴坚持不用其他护卫，因为他不信张锦彬能翻得了天，再说自己本就武功不错，加上秦天亮，还有吉成那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况且他也有帮手，而说到这个帮手，此人倒不是一般的俊俏，甚至让洪承畴心中都有些发痒，那龙阳之好自从来到了辽东，很久没有尝试了……
不过，眼前可不是想这些歪念头的时候，只见洪承畴沉声道：“锦彬呐，此次让你来，你可知罪？！”洪承畴少有地摆起了官样，说起了官话，这种情况一般是在大战前夕分派命令之时才会有，而这个老头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很和蔼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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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彬本来还心存侥幸，盼着洪都督真的是召他来议事，可没想到洪都督开门见山，当头一棒，让张锦彬的心里一下子就崩溃了，就见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话音中带着哭声道：“都督，都督，都是范永斗那个畜生逼我这么做的！秦将军，你们就饶了我吧！”
洪承畴一众人心中都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一诈，就把如此重量级的内奸给拿下了，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洪承畴一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表情，毫不停留就道：“噢？他怎么逼你了呢？”
张锦彬略微抬起头，脸上一副懊恼后悔的样子道：“都督，他绑了我在关内的老婆和两个孩子，还有我的老母亲啊！”说到这里，张锦彬堂堂一个男儿居然就这么哭了出来，众人都从他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感受到了他没有说假话，看来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秦天亮青筋暴出，狠狠道：“锦彬，你好湖涂，现在你给我起来好好说话，如果有所隐情，都督自会为你做主！”秦天亮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心腹就这么倒下了……
张锦彬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道：“那是在半年前，我刚刚跟随大军到这辽东，有一天范永斗忽然派人送来了我内人的一个随身携带的玉佩，威胁我要为他们办事，之前我虽然认识范永斗，可从来没有什么交情，我苦于家人在他手中，一时间就没敢声张，没想到，没想到，范永斗一次又一次地让我探听情报，直到这次……”说到这里，张锦彬又是止不住的哽咽：“之前，给他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情报，前一阵子他又派人将我儿子的二个手指头捎了给我啊！”
洪承畴继续道：“唉，你湖涂啊！早点告诉老夫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洪承畴长叹一声，“既如此，老夫再问你，你可知道这军中还有其他奸细没有？”
张锦彬知道事已至此，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把他从范永斗处获知的另一个怀疑对象交代了出来。可众人听罢，皆是大吃一惊，居然是松山副将夏承德？那可是从一品官衔的高阶武官呐！也是常年驻守辽东的一员勐将。根据张锦彬所言，他曾经不经意之间看到范永斗送信给夏承德，而在言语交谈当中，张锦彬也基本推测出了范永斗跟某位总兵关系异常密切，那么如此推断，应该符合逻辑，这位夏总兵的嫌疑大了……
洪承畴仰天长叹：“居然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