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同。”
南书凤回头看向莫初凡。
莫初凡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瞬间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北上，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莫初凡虽然没有南书凤的利眼，但是，她却有走过无数世界的经历。
俗话说得好，人活得久了，就成老妖精了。
莫初凡就是再不擅长看人，对于人的脸色神情，也有了一丝心得。
她知道，南书凤是不想再让她往前的。
南书凤确实不想让莫初凡再往前的。
他是想要莫初凡回去的，一路走来，在他的眼里，莫初凡已经与他的小辈无疑了，他不想莫初凡年纪轻轻地就断送了性命。
只是看到莫初凡的神情时……
“罢了！”南书凤叹道，“我们爷俩儿就一起，此生，能一起，也是一种缘分。”
南书凤又上下看了看莫初凡。
莫初凡从来都作男装打扮，但是自从莫叔同受创后，她是女子的特征也掩不住了。
南书凤初知莫初凡是女人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后来就习惯了。
才能从来是不分男女的。
南书凤对于女人也没有任何的偏见，他也从来不会认为女人就应该比男人差。
只是到蛮族地方，那些蛮人却不会这样想，蛮族之所以称蛮，是因为他们的不懂礼，他们的未开化，他们看到女人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掠夺。
女人，在蛮族的眼中，就是物质。
而蛮人最主要的生存方式就是掠夺。
莫初凡看出南书凤的神色，她知道南书凤的担心，她笑了笑说道：
“我有自保手段，而且，乱世，哪里都一样。”
就算是她现在的身体不好，有很多武功施展不出来，她的医术还是靠得住的。
南书凤听了莫初凡的话沉默了。
乱世，人命不如狗。
莫初凡一个孩子都懂的，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懂。
南书凤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指着前方说道：“我们走吧，过了这个山，就是姜国的最后一个城池了。”
那个城池，南书凤也去过，那里蛮族与姜人混居，几乎每天都战火不断。
南书凤此时幸庆，因为莫初凡的事情，他为了躲避世家与皇室之争，对家里做了安排，否则的话……
他还要担心家里，还要再操心着这里……
他就是铁人，也兼顾不了。
家与国，难两全。
若是让他选择的话……
他选择的是家。
他对于王朝一直没有什么忠心。
与其说是忠于王朝，倒不如说，他忠于生活在这里的普通民众。
……
一行人夜宿山头，莫初凡半夜惊醒，她看了看四下，又抬头看了一眼天，再回头看熟睡的众人。
莫初凡起身往深处走去。
等走到最高处的时候，莫初凡抬头看天。
果然，她刚刚没有看错，天空中的星相是在发生着变化。
【叔同，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带来的变化？】
星空显示，这块大地，将要实现大一统。
她刚来时看过，这里还要经过百来年的战乱，这其间，中原地方汉人遭受重击。
人都说，从此后再无纯正的汉人。
最后，在这块土地上的建立汉人的王朝的时候，此地已经千疮百孔。
十室九空。
莫叔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改变也是好事，我是不想看到上一世的情况再在这一世发生。”
其实，他也不是对前皇帝有多深的感情，他只是看着新皇压服不了那些世家子，看到两个扯皮，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每年向蛮族进贡不说，蛮族还会用各种借口时不时的来到此地劫掠。
那些年，百姓，日子苦得要死。
有的百姓甚至就不再生子。
当时他带兵，能有那么大的名声，还是因为百姓的支持。
那些年，百姓吃够了苦头，他们也不想过那种人不如狗的日子，每次他打仗，上面克扣军饷，都是百姓自发组建。
那些年，每到打仗，百姓也是悍不畏死地帮着他……
那些年，死亡的百姓不计其数，这也是后人说，自此后再无汉人的原因。
莫初凡看着星空，看着星空的变化，慢慢地，一个决定在她的心中成形。
她轻声道：
“叔同，我们这一生，可能回不去了……我想，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去创立一个王朝，一个新的朝代……以天地为誓，我要把这些蛮族，葬送于此，让他们再不敢起觊觎之心！”
莫初凡的话音刚落，星空又起变化。
同时狂风大起，暴雨落下，电闪雷鸣，一道接一道的闪电雷鸣在她上空不停闪烁。
莫初凡抬头看着这一切。
雨倾盆而下，她的身周却没有一点湿意。
莫初凡抬头看着这一异样，脸色肃穆地伸出了手，雷鸣闪电瞬间落下，落于她手心。
同时，风止雨收。
……
南书凤在莫初凡起身的时候就醒了。
他身为一个男人，还是这一行人的主心骨，又在这特殊的时期，怎么可能睡得死。
他一动，刘护卫也起身了。
刘护卫一直担任的他们这行人的安全，睡觉向来浅，莫初凡行动的时候，他还想要不要去跟上去，看到南书凤醒来，他就默然站在了一边。
幕僚与其他人也很快醒来。
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不一般的气息。
“大人！”
幕僚轻唤。
南书凤思索了片刻，起身往莫初凡走的方向走去。
其他的人都跟上。
这一路，他们一直在一起，对于莫初凡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虽然不知道，一个女人是怎么在战场那些男人堆里隐藏住的，但是更惊讶的是她的能力。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初时看着也很苍老。
一路行来他们看着她的样子，慢慢地变化，由苍老变得年轻，他们一度怀疑，是不是就是她的能力，让她的身体不堪负重，否则的话，她那么高的医术，怎么可能自己的身体破败成那样子。
南书凤还记得最初见到她的样子。
虽然脸色不好，却还能参加武举，能一眼看出那些人的破绽，一击而止。
现在却，走几步甚至都喘的厉害。
这样的她，一个人又往深山处走，这让南书凤等人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他们担心，莫初凡再做什么逆天之事。
他们行至山顶，看到莫初凡站在山巅，一人遗世独立。
那个身影，抬头看着天空，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南书凤一行人就站在那里，看着莫初凡，看了一会儿，南书凤正要上前叫莫初凡，突然狂风起。
南书凤猝不及防之下，被吹倒在地。
“大人！”
众人大惊，忙围了过来。
雨骤然而至，雨大得如同盆泼得一样，他们抱在一起，勉强睁开眼都看不清对面的人。
电闪雷鸣就在头顶轰轰地响。
天怒？
几个人心里很是不安。
他们对站在山巅的莫初凡，心里充满了担心。
南书凤甚至还用力喊出了莫初凡的名字。
可是他的声音，被风雨吞噬，被电闪雷鸣压制，连他身边的几个都没有听清。
刘护卫倒是听到了，他正强力地维护着众人不让众人被此等大雨大风给冲散，就强力喊了一声。
同样被吞噬。
几个人努力地抱成一团防止失散。
人在大自然的面前，真的很渺小。
就在几个人力竭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突然都没有了，他们猛地就看清了彼此。
几个人一惊，忙看向莫初凡那里。
莫初凡依然站在那里，她缓缓地回头，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一刻。
几个人瞬间僵直了身体。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天地之威。
他们看着莫初凡抬步，一步一步地往他们走来。
脚步很轻，踩在地上，悄无声音。
就是刚刚才下过那么大的雨，此时地上也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几个人看着莫初凡，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他们仿佛看到了神降临人间。
“回吧。”
莫初凡的声音拉回了几个人的心神。
他们猛地回神，互相看向对方，这一看，更是惊讶。
他们身上都是干的，一点湿意都没有。
若不是几个人还紧紧地抱成一团，几个人还狼狈一片，他们还真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象。
跟随的人员中有人想要说话，被幕僚给制止了。
他们看向南书凤。
南书凤在刘护卫等人的帮助下起身，摇了摇头，道：“回吧。”
莫初凡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表现的不凡，此时，再发生这一切，虽然让他们惊讶，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行人默不做声地与莫初凡一起下山。
一路上，偶尔会看到有未散的湿意，会有大水冲过的痕迹，表示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幻象。
等到了他们留宿的地方，地方一片狼藉。
几个人下意识地看向莫初凡。
莫初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前动手就准备去收拾，几个人一见大惊，忙抢上前：
“我们来，我们来就好……”
态度之间，恭敬异常。
莫初凡呆住，看向南书凤。
南书凤苦笑着摇头，上前道：“让他们做吧。”
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他们谁还敢把莫初凡当成普通人。
就是他，面对着莫初凡，也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莫初凡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经过之前的洗礼，心中有了决断，已经恢复了之前做女帝时的气势。
不但如此，她还带着刚刚的天地之威。
她自己也没有照镜子，她经过刚刚的洗礼，整个人的表象也发生了变化。
以前她的脸色偏暗，又经过风吹日晒，身体也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灰暗，现在她的脸色变白了很多，身体也发生了变化，气场又足。
真有点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莫初凡看了一眼几个人，那几个人正偷眼看着她，看到她看过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躲开了目光。
莫初凡：……
莫初凡转开了目光。
若是说之前她不知道这几个人看到了她引动异变的那一幕，这一下子，她绝对知道了。
南书凤看到这一幕也笑了，他说道：“你也别怪他们大惊小怪，说实话，我也吓到了，你……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能引动天地异变，和话本子书中的一样。
不只南书凤这样想，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幕僚，刘护卫，都是这样想的。
莫初凡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走过，看到他们眼中的希冀，她笑了：
“我不是。”
她知道，这些人很希望她是仙人，希望她能带着他们，建立一片乐土。
可是，她真不是。
她也不希望，他们把希望寄于不存在的事情上，她更想他们能通过自己建立一个他们想的天地。
莫初凡看到几个人眼中的火花飞快地疾灭。
南书凤很快回过神，他问道：“刚刚是……”
莫初凡抬头看了看天，星空还在移动，这移动与之前不太相同了。
“刚刚，我与天地立下了言誓。”
她在听到蛮人把那数万的女子赶下河时，心里就有了想法。
她要建立一个王朝，一个让女人不再做为物质而存在的王朝。
这个想法，在越接近边疆，越了解事情的真相，更加的坚定。
那数万计的女人并不是蛮人遇到水为求生存之举。
而是。
蛮人腻了，倦了。
蛮人觉得，他们带着那么多的女人上路，太麻烦！
蛮人认为，他们走一路抢一路，每天都有新鲜的，为什么还要带着那些女人，还要养着她们？
两脚羊？
哪里不都有吗？
就这样，他们把这数以万计的女人赶下了河。
莫初凡听到这些的时候，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她根本想象不到，这还是人吗。
就为了嫌麻烦就把这些人，这些一路供他们发泄的女人，全都赶上死路。
他们嫌麻烦，想的不是放这些人回去，或者直接弃了这些人。
而是，杀！
就连杀，也嫌麻烦，是直接赶下河。
南书凤什么想法，她不知道，莫初凡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后，自此决定，绝了那些蛮族。
她知道她的想法偏激。
但是。
在那样的环境中生长的人，会有什么道德底线吗？
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观念，都是从上一辈传过来，他们日日看着上一辈的行事，看到他们得到好处，他们脑海里就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就认为这种是正常的……
人都是自私的。
姜朝的那些世家子闹来闹去，那些皇朝更替，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吗？
只是。
在中原大地上，人们还知道创造，而不是只有掠夺。
在某种意义上，莫初凡与南书凤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不是忠于某个王朝，或者某个人的，他们更多的是为了这块土地，及这块土地上的原住民。
所以。
莫初凡才会在听闻之事后，心有所触动，去往山巅。
当她站在山巅的时候，一时感情涌动，她话出口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同。
星空的移动，不再是星相，而是誓约。
她与这方天地立下了誓约，若是她没有履行自己的誓言，将会不复存在。
就是履行了，可能以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住的。
她能承受得住誓约的力量，除了有莫叔同的帮助，还有天地之力对她的滋养。
这一切，都在誓约完成的时候，一并收回。
【对不起啊，叔同，我可能要带累你了。】
他们两个可能再无轮回的可能了。
莫初凡本身就没有什么留恋，所以她做事的时候，有时会随意一些，但是莫叔同不同，他是有着执念的。
莫叔同笑道：“说什么对不起啊，从一开始就是我找上你的……这么多的世界我也看明白了，世上不是少了谁就不行的……姜晴离了我，说不定会更好……倒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的话……”
不是他的话，她还活得好好的，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誓约？
与天地？
南书凤震惊了：“你是说，你与天地立下了誓言？”
发誓。
谁都会。
他们心中对于鬼神也有敬畏，但是有多少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引动天地之力。
南书凤心里对誓言等又重视了几分。
怪不得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是的。”莫初凡道，“若是做不到，就再无轮回，灰飞烟灭。”
莫初凡把结果也与南书凤说了。
她不知道这方世界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但是，若是人心中有所敬畏，行事，自然会有所收敛。
这也算是好事。
南书凤震惊地看着莫初凡。
幕僚等人也目瞪口呆。
莫初凡看着他们，把他们的震惊收入眼底。
她展颜一笑，说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南书凤看着莫初凡，突然一撩衣摆，跪在了莫初凡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南书凤为天下苍生叩谢。”
幕僚与刘护卫等人一起跪下，行了大礼。
莫初凡站着受了。
她不是无私人的，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还带上了莫叔同，从此两个人可能就再也没有了回路。
他们受这个礼，理所当然。
“不用谢，我只是顺从我的心做了我该做的。”
莫初凡把南书凤扶起来。
南书凤起身看着莫初凡，看到她脸上淡淡的神情，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在她的身上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