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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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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的车师傅熟练地将车汇入车流, 江父看着两旁迅速闪过的街灯, 只觉得毛葛镇连路灯都冒着土气儿, 可偏偏那颗乱飘的心“哐当”一声,踏实了。

“终于到家喽。”

江父提着行李下车。

司机帮忙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拎出,江母接了过去:“说起来,咱以前可没机会出门,我看以后有时间啊还是该出来多走走, 这世界变化多快啊。”

她是有感而发。

从前手里抠抠搜搜, 钱都是吭哧吭哧一分一厘攒下来的,一点不舍得花,唯一一次出远门还是因为女儿丢了。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没头苍蝇地到处找人,哪有心思管其他?

“您俩是该出门多见识见识。”

江溪背着自己的小书包,里面有这次最重要的几份签约合同。

他们和大伯家在火车站就分开了。

两家人各自招了辆出租直接往家赶, 等到家已将近五点。

三人说说笑笑地上楼,等开门,里头冷锅冷灶的, 冰箱里连根菜叶子都没有, 又只得匆匆跑去超市,赶在关门的最后一刻钟抢了菜蔬鱼肉, 回来涮锅烧菜,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

“饱了。”

江溪拍拍肚子,“噔噔蹬”跑到房间,把合约与之前签的郑重得放一块, 连同贷款合同一起塞在了一堆书里。

看来是时候个保险箱了。

“溪溪啊,春晚开始了。”

江溪“哎”了声,蹬着粉色绒兔鞋,换上家居服,窝在沙发上看节目,厨房是锅碗瓢盆的烟火气,眼前是肉眼看的见的幸福。

老帅老帅的江老头跑来跑去,将水果洗净切好,茶几上的果盘里瓜子、花生、糖果巧克力挤挤挨挨地堆成山。

江溪抱着水果盒子,嗷呜一口吃了颗红樱桃,甜,真甜。

她吃着,眼里就泛起了雾气。

前世……

前世的这时,她在干嘛呢?哦,对,桑全根刚买了她俩月,她逃了出去,被扭送回来时被桑全根当着全村人面打得遍体鳞伤,爬都爬不起来。

大年夜的光景,像狗一样被拴在桌脚,看着那帮人大吃大喝过大年。

黄泥浇的地面又冷又硬,磕得伤口更疼,江溪那时只想着一件事,她就想窝在家里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吃着瓜子、看着春晚,全家人都圆满地陪在身边,一切都热热闹闹的。

就跟现在一样。

“嘿你这丫头,怎么看着相声还能抹眼泪呢?”江父踱了过去又回来,江溪擦了擦眼角,又哭又笑:“我这是被逗乐的,我开心,行不行?”

“行行行!”

江父对着女儿就没脾气,在旁边乖乖剥瓜子,不一会碟上就多了一小捧,江溪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捧,江父瞪她:“给你妈留点儿,别吃独食。”

“哎。”

江溪笑眯眯地道应了。

茶几上的果6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各种新年祝福伴随着窗外的烟花被一同传递过来。唐哥、大橙子店长、孙婷、陆珠儿都打了个电话过来,其他人也发来了新年祝福。

江溪拿着手机,一个个认真地回复,回复到一半,突然又来了个电话。

她看着显示屏一愣,江父凑过来:

“韩先生?哪个韩先生?那天那个约你出门的?挂了挂了!”

有猪想拱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啦!

江溪推开她爸那颗大头:“爸,您别咋咋呼呼的,没有的事,我接个电话。”

江父悻悻地坐回去,瓜子也不剥了,跑厨房去跟老婆嘟囔:“兰儿,我跟你说,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货。那姓韩的贼眉鼠眼,肯定巴望着咱家溪溪呢。”

“溪溪才多大?再说小韩人长得比你年轻时还精神,哪里贼眉鼠眼了?”

江父倒抽了口气:“那不能够!”

两人就当年的江爱国到底帅不帅进行了一场唇枪舌剑,暂时也无暇顾忌客厅讲电话的江溪了。

江溪走到了阳台,外面正放着烟花爆竹:

“韩先生?”

少女疑惑的声音伴随着烟火气十足的鞭炮声一同传来,韩琛弯了弯嘴角:“江小姐,新年快乐。”

“谢谢,韩先生也是。”

这话说完,两人就又没什么话题了。

韩琛那一片死寂,听不到烟花的声响,只有同样的德云社充满喜感的声音在听筒里飘荡。

“韩先生吃了吗?”

“……吃了,阿姨留的水饺。”

韩琛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电视机一开一关,别墅内空荡荡的,黑白灰的设计让这个巨大的空间在极具现代感的同时,还冷得不像一个家。

“你吃了么?”

“吃了,我妈烧的年夜饭,一大碗。”

韩琛能感觉到江溪在说起“妈”这个字时瞬间昂扬起来的情绪,小橘猫蹦到了沙发上来,他抚了抚,才道:“江小姐好福气。”

声音咕哝在喉咙口,江溪没听清:“对不起韩先生,能再说一遍么?我没听清。”

“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话。”

韩琛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磁性,透过果6的听筒很勾人:“就突然想跟江小姐聊聊天。”

江溪:“……”

以她跟韩琛的交情,委实还不到能亲密谈心的地步,甚至他打电话来送新年祝福都显得有点突兀,收件箱里一条群发的新年祝福,才更适宜彼此。

一个从小漂亮到大的姑娘,要说没这点感知度才是不正常,江溪既不想装迟钝,也不想装愚蠢,干脆直接挑明了问:

“韩先生,您这样莫非是……对我有好感?”

那边顿了顿,烟花爆竹的声音也在一瞬间知趣地隐没了,只能听到双方细微的呼吸声。

“如果我说……是呢?”

“那恐怕我只能对韩先生说声遗憾了,”江溪看向窗外,屋内空调暖气打得足,她脸被蒸得红扑扑软乎乎,声音和表情却都很淡:

“韩先生这样的类型,并不在我喜欢的范围。”

韩琛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小姑娘直白得有趣,“那江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我可以改。”

“江南烟雨改成了大漠长河,那就完全不对味了。”

“可江南烟雨偶尔也想变得坚毅一点,”韩琛啪地,将电视机彻底关了,“恕我直言,江小姐您这样拒绝一切人进入自己的世界,恐怕会孤老终生。”

别墅内的灯开得敞亮,大片的落地窗外,从盘山公路往下,是万家灯火。

“恕我也直言,韩先生这样到处不分场合地撩骚,恐怕也没什么真心。”

韩琛“啊呀呀”了一声:“女孩子太敏锐可不好。”

江溪笑得没有任何温度:“韩先生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找乐子,不好玩。”

“乐子?……”韩琛看向窗外,笑得黯然:“我怎么敢在江小姐身上找乐子?我只是……”

有点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

诺大的别墅,只有一只猫,即使种满了灯光,依然像一个巨大的牢笼。

别墅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韩先生那边有电话,恕我不奉陪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传来,电话被挂得干脆利落,韩琛哑然失笑了起来。

“喂?”

他接起别墅电话。

“韩琛。”那边贝莉的声音急急传来:“你不接我电话,我只能打这里,先别挂——”

韩琛皱着眉,隐忍地道:“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医患关系已经结束。”

“是,我已经收到解聘书,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贝莉的声音放得软:“你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病例,韩琛,我难免会对你多一份关注,你这几个月做的调查表,显示结果并不好。”

“可我很快乐。”

“停止你的行为。”贝莉警告他,“你在关注那个女孩,仅仅是因为她跟你妈妈遭遇过同样的黑暗,你试图通过补偿她,减轻自己的愧疚感。”

“你偷窥她的生活,这是第一步。”

韩琛没说话,他决定听一听这个庸医怎么说。

“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了,对吗?远远地仰望,已经无法满足你,你现在还在试图参与进她的人生,不断地让自己在她生命里加重砝码——”

“——这样不好么?”

韩琛反问。

“不好,这是病态的。你试图做那个女孩生命里的救世主,可等这一步都无法满足你时,你会进入第三个阶段。”

“支配欲。”

“旺盛的支配欲会驱使着你插手那个可怜女孩的人生、左右她的选择,让她按照你期望的方向发展,让她成为你的傀儡,遵照你的臆想,过你母亲向往的生活。”

韩琛在贝莉的一字一句里沉默下来,半晌才答:“那……又如何?”

“你会摧毁自己。”

江溪绝不是一个任人摆布之人,一旦两人起了冲突,韩琛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发展到极致的病态心理将会将源头摧毁。

“你最近又失眠了,对不对?”

贝莉叹了口气,“你既然不信任我,我把我的导师介绍给你,韩琛,听我一句劝,远离江溪,我不会害你。”

韩琛站了很久,他知道贝莉说得没错。

远远地观望已经无法满足他,所以他在创造机会与她接触,他试图利用自己讨女人欢喜的一面接近她,让她喜欢上自己,他想参与进她的生命。

“喵呜——”

小橘猫绕着男主人打圈,懵懂地看着傻乎乎的韩琛。

韩琛这才缓过来,苦笑地看着手里贝莉导师的电话,闭了闭眼睛:罢了。

老师说,要爱护祖国的花朵。

江溪在上床前,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你自由了。”

发件人:韩琛。

“……?”

“意思就是,以后我不会随便撩骚你了,江小姐。”

“哦。”

江溪开了飞行模式,将手机摆好,没理这突然抽风的男人,拉被子睡了。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按习俗要去老家祭拜老祖宗。

而老江家现在辈分最长的是江大伯,江父没回老家,干脆领着老婆孩子去大哥家里吃了顿饭,吃完饭脚底一抹油就回家了。

初二回姥姥姥爷家。

姥爷不在了,舅家只有姥姥、大舅和小姨。

不过江溪被拐走那一阵,江母回娘家借钱,非但一文钱没借着,还被大舅母扫地出门,姥姥要靠着大儿子生活,一句话茬子都敢没搭。

江母当时就心冷了。

小姨自己家做不了主,小姨夫象征性地给了五百,小姨后来私底下给了江母两千,可到底杯水车薪,后来回来一气儿还了账,娘家亲戚除了小姨还有点来去,基本上就断了。

“今年不回去。”

江母想到刚办厂那会,大哥寻摸上门吵嚷着要让她招自家人管财务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咱不回去,不回去。”

江父低声下气地哄老婆,等江母终于破涕为笑了才道:“不过面子情还得做,你跟溪溪在家呆着,我买点补品大摇大摆地给你妈送过去,往后管保谁也嚼不着你舌根。”

毕竟养育她的老母亲还在。

江母要真不管不问,必定让娘家村里人嚼舌根。

“我怕什么?他们爱说什么说去。”

江溪摇头:“妈,您现在可是农民企业家,得注意形象。”

事情就这么说定,江父去了毛川镇的程家,江溪就跟着她妈在家盘账。

年末从江氏酱菜厂抽兑出来的一百万和她自己的私房钱在b市的三套房上花得精光,不算购置税、物业等等其他支出,又凭着江氏酱菜厂的半年流水从银行贷了六百九十万的款,分五年还清。

现在江家人除了一个光秃秃的酱菜厂,又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不,比穷光蛋还不如,申市的两套房,b市的三套房,每个月要还的贷款就要将近十五万,这放在以前,几乎完全无法想象。

连江母自己都不可思议,就在半年前,他们一家人还为二十多万的外债压弯了腰,现在一个月就得还十五万了……

“这窟窿眼怎么越捅越大呢。”

江母苦笑,看江溪头上美得冒泡,眯着眼睛数钱的小模样,没忍住捏了把:“溪溪啊,妈要不多挣点钱,你可就得光屁股蛋上街讨饭了!”

“那妈您可得加油,把你的江氏酱菜普遍大江南北,以后我想哪住就往哪住。”

江溪贫,她是真的相信自家老妈有这个能耐。

不说吃苦耐劳的进取心,就是连执行力都爆表,虽说欠缺了点知识,但平时也在看书上课,加上这酱菜的独特风味,已经足够组成成功的要素了。

人如果不跨出那一步,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

现在市面上的酱料大都小打小闹,比起后市老干妈一家独霸的局面,正是入市的好时机。

“申市的超市货柜都进驻了,妈为什么不想办法扩展下周边?”江溪提议,江母摇头,“超市货柜收拢资金太慢,虽说现在口碑是做出来了,人家都愿意问我进,但年底催债老大难。”

这些个超市仗着地利,个个是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势。

“妈,你既然知道在网上找人写软文推广,为什么不干脆打广告?”

“溪溪啊,你这是想一步登天啊。”

江溪指出一条路:

“咱不用上电视台啊,就视频门户网站,淘宝首页啊,这些网站的流量大,等广告一步步打出去,大家也就知道,你不是小工业作坊,等累积足够的资金,再上电视台放。”

江母光棍地一摊手:“钱不够。”

“又不是让您一开始打,打广告是为了让消费者放心,让江氏酱菜进入消费者的视野。”江溪叹了口气,向老太太科普了下什么叫品牌,老太太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再说妈,等您以后成功了,把自己包装包装,做自己的代言人,一代农民企业家,农村里走出来的酱菜之花……”

江溪说着说着,又贫了。

江母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毛栗子,“得,把我当成那什么乔,乔什么斯对吧?”

“妈,厉害了,您还知道乔布斯啊。”

两人说说笑笑,现在还只当是个玩笑话,等多年后江母登上财经杂志,恍然想起此时的谈话,倒觉得从那一刻起,脚下的路,就被提前铺好了。

春节期间,江溪还陪着江父江母回了趟老家。

找村支书把厂房附近的两块空地租了下来,两亩的菜地,菜地旁还有块被篱笆围起的鸡舍,跟村里人交涉了一番,付了三年租金,年还没过,就又兴师动众地扩建起厂房来。

农村建厂房不像后世那么费钱,国家政策也鼓励农村人自主创办实业。

村里支持,而江氏酱菜铺扩张,势必要扩人手,村里闲人多,盼着能将自己招过去,所以非但没有矛盾,反倒经常帮一把手,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江溪见没什么自己能操心的,干脆在家安安分分地把漏下的寒假作业做了。

初七一到,就在江父的陪伴下包袱款款地去了b市。

“溪溪啊,卡拿着,回头钱不够了跟爸说,啊?”

送江溪一路送到华大门口,江父一大老爷们竟然红了眼睛,无声地蹲一边抹泪。

看门的老大爷朝这鲜亮的一对父女俩看了又看:“外校的进门,要登记。”

大学十五才开学,初七就来的话,只有那一拨集训班的,江溪拿卡登记好,发现本子上秦晋义、周州也到了:“大爷,这几个什么时候来的呀?”

“哦,早一波,昨天就来了,今天说出门看什么长城,一大早就成群结队地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先生的撩骚,被无情地掐灭了。

他对水水从远远地观望,到企图参与——谁能说,这不是爱呢?

韩先生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Д  ̄)┍

再申明一遍,韩先生是一个极其会撩的男人,他对溪溪的所有举动,都不是无意撩骚,而是有意为之……老司机,他会被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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