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立整个人都蒙了, 盯着云铮看了半晌, 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在来之前，他假设了很多，云铮大概会是什么年龄，有什么喜好，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沟通。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脑补的仙风道骨，竟然直接缩减, 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这是骗人的吧！
这小孩才多大，就算从娘胎里还是学, 也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造诣。沈林立自己就是玄学大师, 当然知道，这一行的难度有多大。甚至可以这么说，很多时候, 玄学的理解程度, 和本身的阅历也息息相关。经历世间百态, 才会有更高更广阔的眼界。
可他面前的云铮也太小了些。沈林立下意识观了观云铮的面相, 顿时整个人都懵逼了。
因为他发现，云铮似乎被续过命。可偏偏又仔细一看, 却只剩下了繁花似锦，荣华无限。
到底是错觉，还是……
沈林立心里不停的纠结。可楼上的脚步声, 却打破了他的思绪。
是顾宴。
他应该是刚起来，脸上还有洗漱过后的湿气。下楼的脚步看起来沉稳，可仔细观察，比往日要飘忽一些。
“过来。”云铮喊他。
顾宴走过来，乖乖地下了头。云铮试了试他的温度，接着就松了口气。
可算是不发烧了。
昨天晚上，顾宴在外面有饭局，多半是吃的不好，一回家就开始胃痛。到了后半夜，还跟着发起热来。偏顾宴怕他担心，多一个字都不说，云铮最后只能留下守夜。好在早晨的时候，高热退了下去。现在看，也没有反复的意思。
“以后少在外面吃饭。”捏了捏顾宴的脸，云铮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虽然他精心调了几个月，可顾宴到底还是底子亏。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扛不住。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这么耗下来，经年累月，也是熬人。
将顾宴拉到身边坐下，云铮拿起毯子给他盖好，又倒了热水给他拿着。
淡淡的柠檬香气，很快便弥漫在了整个客厅。顾宴窝在云铮身边，感觉整个身体都是暖的。
“顾少。”沈林立是认得顾宴的，他和顾家之前因为一个楼盘的生意合作过。所以和顾宴也见过一面。当时的顾宴不过十五六，就已经气势初现，现在三年过去，越发凛冽，让人不敢造次。
“嗯，我昨个病了，家里有点乱。招待不周，还请谅解。”沈林立是长辈，顾宴难得多解释几句。
然而顾宴客气，沈林立却被他这一眼看得一哆嗦，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接下来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可即便如此，气氛也依旧僵住了。沈林立是不知道说什么，毕竟面对云铮出乎意料的年少，那些准备好的东西，就都憋住了。再加上他是真别扭。要是面对同龄人，哪怕比自己小一些呢，也都好商量，结果现在却让他一个年过半百的，对着两个加在一起，也就三十多岁的少年说心里话，怎么想，都有点羞耻。
但沈林立这头别扭，云铮哪里却并不受太大影响。给沈林立倒了茶之后，云铮就一直在等沈林立开口。而顾宴在打过招呼以后，也是抱着管家送来的电脑，自己忙活自己的工作。就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半点参与的意思。
云铮和顾宴两人一个比一个的气定神闲，越发让沈林立坐立难安。偏偏屋漏又逢雨吗，电视上科教频道的内容，却让他脸色更加难看。
沈林立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头有求于云铮，玄学协会那里，竟然给他掉了链子。燕京的科教频道，这一期的节目，竟然是讨论网络玄学的真伪。
“这……”看完了开头的片花，沈林立的心顿时就沉了底。偏偏他想解释，又不知道得怎么开头。
“别紧张。我知道你来找我什么事。”云铮那头笑了，突然压低了嗓音，对沈林立耳语了一句：“你年轻时，做过两件亏心事。”
“……”沈林立骤然睁大眼，死死的盯住云铮，半晌没说出话来。
然而云铮话头却没停，接下来说出的细节，直接让沈林立惊骇到冒出了一身冷汗，在看云铮时候的表情，也变成了骇然和畏惧。
太可怕了，云铮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沈林立上半生做过的事情，一一清点了出来。
和外面传言，说沈林立是靠玄学发家的不同。沈林立真正起家，是在古董圈子。
过去沈林立师父那辈的玄学大师，和现在玄学协会里，随便琢磨几年就觉得能立住脚的小辈们不同，那是真正有大本事的。
就说沈林立的师父，恨不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沈林立自己，也是从小就耳濡目染。其中一项，就是眼力。
不能说，但也可以称之为个中高手了。沈林立年轻的时候，办过两件错事。但也这是这两件错事，成就了他现在的辉煌。
其中一件，是捡漏。沈林立捡了一本古书，用了十块钱。
可后来，那家人却因为丢了传家宝，气死了辈分最大的老爷子。
另外一件，是个金算盘。那家人卖算盘，就是因为急着给家里人治病。沈林立按照市价买了，也算厚道，可实际上，那算盘是xxx年的金匠大师打的，如果上了拍卖行，就是有市无价。
偏那家人把病治好以后，虽然没死人，但是日子却也过得不好。几乎是没有余钱了，到现在，也是狼狈度日。
可按照常理来说，沈林立捡漏，又不是以势相逼，都是你情我愿，算不得伤天害理。可偏偏这里面有一个套头，那就是沈林立这两次横财，不是他自己该得的，是他算出来的。
换句话说，是他硬求来的。财运这东西，他抢了别人的，别人就亏了。后面一连串的命格，就会发生变化。
就说卖古书那家，如果沈林立不出手买了，他会因为卖不出去就回家了。同时知道，这是真古董，最后还能靠着这本古书真正发一笔小财。
至于算盘那家就更是了。
沈林立不出现，他们估计就会去典当行。典当行是有行家的，一鉴定，就能看出具体价格。之后上了拍卖行，那才是真正的捞钱。
这些事，都是沈林立最微末的时候发生的。到了他现在这个岁数，根本就再也没人得知。可偏偏，云铮却能如数家珍，尽数到处。甚至连他当时买东西时候的细节，都栩栩如生的描述。
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敢问小先生是如何得知？”冷汗瞬间沁透了沈林立的后背，这个往日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老者，在云铮面前，莫名感受到当初在师父跟前的压迫感。
可云铮却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电视的方向。
只看电视里，科教频道那头正好分析到了网络玄学看似“无所不知”的内幕。
“一般来说，正常的玄学大师，分析的只是事态的走向和可能，唯心不代表神话。”一个名叫廖凡的玄学青年专家正在谈论云铮锦鲤小号在网络上的事情。
只能说，他们也很聪明。和噱头片花里那种好似只能能敲定云铮锦鲤小号就是个骗子的状态不同。这些人的话语里，只是在分析，云铮锦鲤小号能够达到的准确程度，对于现在的玄学界来说，是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同时，也拿出一些历史上的玄学大师出来举例，话里话外，都是质疑。
“虽然自古流传着不少玄学佳话，可真正考据下来，很多事情，都并没有真正的来源，或者史书记载。所以关于网络玄学的真假，我个人是抱有怀疑的。”
“……”沈林立听得脸都绿了，偏这个廖凡还是他徒弟。要不是现在他人在兴城，估计恨不得一巴掌抽到他脸上，好让他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
越听越窝火，沈林立如坐针扎，恨不得立刻打电话回去爆骂那些蠢货一顿。
别的都不说，就说玄学协会现在只是荣誉挂名的几位老者，那也都是有真功夫的。人家不说出来，只是淡泊名利罢了。用他们的话说，都是知天命的岁数了，能安享晚年，就是福气。轻易不会出来。
可即便有这样的例子在前，这些半瓶子水们还是出来瞎蹦哒。想到方才云铮露出来的一手，沈林立感觉心都凉了半截。这样的高人，被得罪了，万一真追究起来……
“小先生，这，这都是误会。”沈林立斟酌着语气，心里越发打鼓。
然而云铮却无所谓的摇摇头：“不碍。反正也只是质疑不是吗？之前科教台有请过我，都被我推了而已。”
“嗯。”话题到这里，又卡住了。沈林立有求云铮在先，心里有愧在后，越发觉得无颜面对。
而他这边不知所措，网上那头却早就闹了起来，细数下来，全都是对玄学协会的嘲讽。
“呵呵，简直搞笑！说是怀疑，还什么理性讨论，这不就是一拉一踩吗？”
“他们办不到，就觉得人家也不行，这是什么道理？你即是全世界吧！”
“我怕不是要笑死了。怪不得华国玄学协会一直被民间玄学压制。里面就这种专家，换成我是高人，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玩。”
“别说，原来我老家那头，就有个老道长算八字可准。人家也不收费，也没有这么多的穷讲究。一天三卦，谁赶上谁算，我看比这些玄学专家还准呢！”
“得了，得了，官方台，就看看就完了。是真是假，谁也不是傻子！我就等着毒鲤鱼出手打脸。”
“哈哈哈，同等待。”
节目播出已经过半，网上吐槽，直接就把节目组的官薄给淹没了。
没办法，毕竟是官方节目。这些玄学专家们，虽然急于想要揭发云铮，但实际上，却并不能拿出足够的专业性证据。例如，云铮锦鲤小号背后的，是一个狗仔队，或者是一个侦探社。因此，他们只能用对比法，来表示，像云铮这种程度的玄学大师，现阶段圈子里根本就没有。
原本，这些玄学专家们以为，观众在看完了这些对比之后，就会明白云铮的锦鲤小号就是骗子，可结果却完全与之相反。非但没有达到目的，还沾了一身腥。
“这些愚人只能被骗，根本没法救了。”玄学协会里，不少人看完反馈都相当生气了。
“没办法，要我说，还得去查查这个人的底。听说和顾家有点关系，可别是顾家那头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做的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决定，等沈林立回来再做打算。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没等沈林立回来，自己就被打脸了。
廖凡是第一个收到沈林立的电话，结果刚一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最近壮举，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我之前说过什么？叫你们有时间就多琢磨典故，多参悟，你们呢？”
“可师父，您不觉得这个锦鲤号……”
“我觉得什么？我现在人就在小先生家里。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怕不是玄学协会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干净了！”
“可您不知总说要辩证的看问题。”
“那是叫你们辩证的看自己！是让你们拿不出来证据就去怀疑吗？别的不说，路家的事，协会里不是有两个人亲身经历过了吗？你们以为路一鸣是傻子？还什么侦探狗仔，要是路家的隐私，随便就能让外人查出来，路一鸣和他爸都该抹脖子上吊了！一群蠢货！”
沈林立是真的气得够呛，劈头盖脸，就给这些人一顿痛骂，并且要求，他们立刻公开向云铮道歉，所有参与这件事的，资格通通都降调一级，以儆效尤。
“师父，我们不服！”廖凡原本就被网上弄得窝火，沈林立一骂，越发崩了心态。
然而沈林立那头却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少年嗓音：“你是x年x月x日卯时出生的对吧，如果我没有算错，你昨天发了笔小财，但是今天却又亏掉了。”
“……”全，全中。廖凡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就连电话那头沈林立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只隐约听到那温柔的少年音，似乎多劝了一句，叫沈林立不要动气，有质疑也很正常。
“你这是怎么了？沈老是动了肝火？”周围的其他人纷纷关切询问。
然而廖凡却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露出一个哭比笑还难看的表情：“这次是惹了大祸了。师父说，毒鲤鱼是个有真本事的大事。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他把刚才的事情一说，其他几个，顿时也跟着懵逼了。竟然有人真隔着千里，就算到了廖凡的生辰八字。这份功利，怕是跟祖师爷，也相差不远了。再加上沈老说他人在那边，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沈老早就知道这毒鲤鱼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才会刻意拜访。而他们几个，却自作聪明的把人得罪了。
“这下彻底完了。”几人面面相觑，皆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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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另一边的兴城，沈林立却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自家徒弟们疯狂作死，只感觉自己的老脸，在这一天都被丢干净了。
方才云铮见他半晌没说出来什么，也不逼问，干脆催着顾宴上楼休息。
云铮现在盯顾宴盯的很严，只要工作时间到了，就必须去休息。用云铮的话说，钱是挣不完的，要是没了命，就是挣下来一座金山，也享受不着，这不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所以，他见顾宴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半小时，就直接让人上楼小睡一会。
“我没事。”顾宴不大想走。
“不行。”云铮的态度也很坚决，他伸手遮住了顾宴的眼，拒绝看他小奶狗一样专注的眼神，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软声哄了他：“最多十分钟，我就把他打发了。”
“那好，我等你。”顾宴见好就收，临上楼前还警告的看了沈林立一眼。
“……”沈林立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被嫌弃。
不过好在，顾宴离开之后，他也总算放松了不少。找了个机会，赶紧给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们骂了一顿，让他们和云铮道歉。结果，还意外被云铮撞见了。
“小先生，我真的是十分抱歉。”沈林立立刻起身，像云铮道歉。
“沈老坐，叫我云铮就行。”云铮也不为难他。毕竟之前透过微薄，云铮觉得沈林立为人还算正派。后续也的确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例如成立了玄学协会，并且一直致力于宣扬玄学的正确理念，这本身就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云铮也乐于帮他做一些小事。
“其实很简单。”云铮指了指沈林立的口袋：“你当初得了多少不义之财，现在就把他还回去便好。你抢了别人的财运，断的是自己的子嗣。那把财运完璧归赵，子嗣也就来了。”
“就……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云铮说完，像是想到些什么一样，就也笑了：“另外，你不要自己推算什么哪天合适。就让你儿子直接过去就好。办完事出门，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送子观音。”
“我知道了。”沈林立原本以为，云铮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可万万没想到，不过三两句就结了。但出于对云铮的信服，他一离开顾家，就给燕京那头的儿子打了个电话，叫他照做。至于自己本人，依旧留在兴城。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就收到他儿子激动的电话，说孩子有望了。
“爸，你真的是神了！我送钱出来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着文质彬彬。他见我从那家出来，就有些动怒，问我是干嘛的。我就实话实话，说自己送钱。结果当天晚上，我就得到消息，说我们这次申请试管婴儿的主治大夫，换成国内最有名的梁大夫了，百分之百能成！”
“梁大夫？”
“对！就是咱们之前想约，却怎么都约不上那个梁大夫！你猜怎么着？这梁大夫，和咱们送钱那家，是发小！”
“大夫？还真的是送子观音。神了，真神了……”沈林立喃喃自语，过了半晌，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对自己儿子说道：“你赶紧过来兴城一趟，咱们当面谢谢小先生。”
“啊？不是你算的啊爸。”
“你爸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边，沈林立赶紧挂了儿子的电话，给妻子打了一个，想要商议一样，具体怎么感谢云铮。
当局者迷，他还真的是相住了。
而沈林立这头心想事成，网上那边，玄学协会的几个人，也不得不自打脸开始道歉。
从廖凡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承认自己是小人之心太过。
廖凡：我服了，小先生的确铁口直断，是我太过肤浅。为之前的不实言论道歉。
王明涛：节目台本是我写的，之前调查不够严谨，所以像公众产生误解。还请小先生不要怪罪。
……
一个接一个，所有参与了节目录制的玄学协会成员，都纷纷和云铮的锦鲤小号道歉。
然而对于公众来说，却有些意犹未尽。主要是他们觉得，玄学协会的人认怂的太快了，根本没有看到毒鲤鱼像往日那般大发神威。即便看到打脸，也觉得意犹未尽。可很快，他们期待的爆炸情节，就随之而来。
谁也没有想到，沈林立竟然发了微博，直接艾特云铮的锦鲤小号，并且表示，得小先生指点，三生有幸。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师门，恨不能直接拜小先生为师。
“卧槽！怪不得玄学协会那些人认怂这么快，这是师父出来澄清了！”
“六了我毒鲤鱼，竟然能让玄学第一人的沈老说出这样的话。”
“沈老想拜师，我就看到这句话了，我就想知道，那些玄学专家们，你们的脸疼不疼？”
网上一片嘻嘻哈哈，玄学协会那头的人，却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全都蔫了。
里子面子掉了个干净，不得不道歉，还生怕云铮追究。这份憋屈，就别提了。
“哎，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要找人家麻烦，现在真的是……”
“悔不当初！”
这些人纷纷懊悔不已，觉得自己之前真是鬼催的，非要找云铮麻烦。这下好了，赔了媳妇又折兵，等沈林立回来，也免不掉的，又是一顿责骂。何苦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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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学协会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而在这件事之后，云铮的锦鲤小号，也算是真正过了明路。再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质疑。日子也过得相对平静许多。
可有的时候，却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铮这里刚刚安静几天，微薄那头就又出现了大的动作。
起因，是一场惊世骇俗的网络欺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