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哪家不卖娃娃的？”那个弓着背的老头接了句。
他的年纪和何村长相彷，看着却不如村长沧桑，对方坐到一个矮墩上，用那种毒辣的目光瞪向季鱼。
“家里孩子多的，谁家都养不活，不卖掉留着还不是会饿死，还不如卖了换点银子，还能给卖掉的人找条路走。”
“你委屈被家里卖掉，如果不是你爹娘卖了你，你恐怕现在还在地里扣野菜吃呢！”
“卖了你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嘛！你家男人也没死成，家里还有个靠的。”
老头子一席话说得特别的理直气壮，好像他们季家卖孩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看老头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想必季家的女孩也不是季鱼一个人被卖的下场了，显然季家人都卖惯了。
季鱼被老头不要脸的振振有词气到眼翻白，也不知是在替原主悲凉，还是替那些愚孝的女孩悲哀。
“你个老不死你没被卖掉你当然不委屈，岁数大了有病了吧！什么叫我夫君没死成，你那是人话吗？”
她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卖出去的人还有活路吗？你们特么的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季鱼是现在肚子大了不好活动，要是换了以前，她管你什么老头老太太，肯定早就冲出去抽人嘴巴子的。
这老东西心毒嘴还贱，说出口的话又臭又熏人，像极了地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老鼠。
“媳妇别气，当心着孩子。”连元赶紧扶稳季鱼，“你就当听狗吠两声了，咱们听不懂，呸呸呸。”
老大爷指着连元骂了一句，“你个短命鬼骂谁呢！信不信我喊我儿子砍死你！”
“哎幼，这些丧尽天良的哟！动不动就开口砍人杀人的，你们季家是天王老子咯！”舅婆推开人群冲到前头来。
“欺负我们家孙媳妇有理了是吗？我们家的银子都是我孙媳妇赚的，你们这些癞蛤蟆想屁吃！”
“我们元家就是撒银子打发叫花子，都不会浪费一个子儿到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季家人手里！”
“我呸，一个二个有手有脚的，还想抠卖出去的女儿的银子，你们哪来的脸张这个口哟！”
“这要是我呐，我肯定都羞得跳河刎死得了，真不愧是泥腿子出身，没点本事还想得那么美！”
“我看呐，小鱼这孩子八成是投错了胎，你们这种眼皮子浅的也教不出她这样有本事的女儿来！”
舅婆见季鱼给气着了，担心她那重外甥儿，叉着腰就指着季家一大家子开始骂起来。
舅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她既能做得了大家闺秀，自然也能做乡野泼妇的。
“老婆子骂得对。”舅爷也挤到了前头，“你们这种恶毒的人家，不配做小鱼的亲人！”
两口子是连元这边的亲人，他们和季家人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没有可比性。
“媳妇，既然季家不愿认你，以后我们就不回来了。”连元握住季鱼的手。
季鱼嘴上说不原谅季家二老，实际上，她能够回来村里，心里肯定是想要认回亲的。
连元自己了解被亲人这样对待的心情，所以他不希望季鱼回来受气，最好不要来了。
“嗯。”季鱼轻轻的应了一声。
她微微靠着连元，刚才她跺脚好像有点用力，扯得肚子有点发疼，身体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
两口子在说着悄悄话，季家人则在和舅爷舅婆对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脏不绝口。
“你们在吵什么？”人群背后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季秋刚从山上下来，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堵着不少人，就急匆匆跑回来了，额眉间带着细汗。
“季秋？”季鱼回头，不太确定的喊了少年一声。
季秋穿着一身带泥的青色短衫，身上露着的胳膊有些青紫，也不晓得是摔的，还是遭人打的。
少年背着一个篓子，一眼瞧见人群里的季鱼，赶紧抹了一把汗，冲她小跑着过来。
“姐！”长高不少的季秋冲着季鱼喊了一声，脸上带着既惊讶又有点小喜悦的表情。
“姐，你都有孩子了？”季秋走到季鱼身旁来。
他带着一脸的笑意盯着她的肚子，“恭喜姐，还有姐夫，真好。”
季秋的喜悦不是假的，他是真心的欢喜姐姐有了孩子，看见她和姐夫感情好，他心里就高兴。
季鱼回了句谢谢，瞅一眼季秋背着的篓子问，“上山挖野菜去了？”
季秋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又懊恼的揉一把脑袋，“姐，我要知道你今天回来，肯定早准备着，还能留你吃顿饭。”
“我倒是想尝尝小秋的手艺。”季鱼转身问何村长，“何爷爷，你们家今天方便留客吃饭吗？”
何村长哪里听不懂季鱼的意思，立即对季秋说，“小秋呐，今天上我那做饭吧！正巧你姐姐难得回来一趟。”
季秋一想，他姐也是难得回来看他一次，担心季家人会对付他姐，不敢留季鱼在这边，就应了。
“那就多谢村长了。”他感激的谢过何村长，又对季鱼说，“姐，等下我给你炒野菜吃。”
季秋应了要招待季鱼，和季母说了句拉着他姐就走，完全没把他娘的大喊大叫听进耳里。
他爹娘什么性子季秋能不明白吗？换了平时，他可能敢留他姐在家里吃饭，如今季鱼不是怀着孩子嘛！
季秋要走，季母顿时就厉声骂起来，她舍不得骂儿子，就指着季鱼骂。
季鱼懒得理她，何村长就让一群村民拦住季母，等季鱼等人走远了才带人去追他们。
“怎么身上那么多伤？”离了季家屋子门口，季鱼就拉着季秋询问起来。
季秋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姐，我没事，都不疼了。”
“不疼？到处都青青紫紫的，你当你姐没被他们打过吗？”季鱼哪里肯信季秋的话。
季秋没话说了，他身上的伤，是他爹前两天喝醉酒打的，他娘那天也没拦住，听他爹想卖儿子，两口子也打了。
这种糟心事，在季家早就屡见不鲜，季秋哪里好拿这事让季鱼烦忧，所以他干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