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远走后。
霍谨年仍旧坐在病床前，眸光始终落在病床上的人儿身上。
小丫头睡着睡着，不知是在梦里梦到了什么，眉头拧成了一团。
霍谨年伸出温热的指腹，在她的眉心轻轻按了按，直到她的眉眼舒展开，才抽回手。
不过片刻后，小丫头的眉心再次拧成了川字。
额头和鬓间很快渗出了不少冷汗。
她睡得很不踏实，脑袋时不时会动一下。
被霍谨年窝在掌心的小手，手指蜷在了一起。
女孩儿干涸苍白的小嘴，一张一合，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在说什么。
霍谨年起身，弯下腰，伸出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颊，想要安抚她。
那张小嘴一直在动，声音却轻得无法听清。
霍谨年将头俯得更低，耳朵靠近她的唇，才听清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孩......子......孩子......”
男人抬起头，看着她渗着细汗，满脸痛苦的模样。
眼角还滚落着晶莹的泪水。
胸口的脏器像是被人狠狠碾碎。
他低头吻过她脸上的泪水，接着一条腿搭在病床上，胳膊穿过她的脖颈，将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
许南栀醒了。
她从很多光怪陆离的梦里逃离开，眼睛尚未睁开，却先闻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身体明明很冷，却明显有股温暖包裹着自己。
她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很高的房顶，白花花的天花板。
刚刚在手术台上，昏过去之前医生的那番话还历历在目，“保不住了，赶紧做清宫手术。”
听完那句话，她想开口再争取点什么。
可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浑身冰冷得像是麻木了似的，最终在泪水滚下去时，她也一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孩子没了。
她跟霍谨年的孩子，没了。
心脏像是被人平白无故挖了一个大洞，冷风不断从外面往里灌。
呼啦啦的响声，带着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
打着点滴的小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小腹，那里还是很平坦，像没出事之前那样。
可是那里面的小生命，已经没有了。
这样想着，眼泪便不自觉地又落了下来。
泪水落在男人的胳膊上，霍谨年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栀栀。”
许南栀转过头，看着将自己环在怀里的男人。
眉眼平静，却难掩疲惫的神色。
衬衫的下摆还有干涸刺眼的血迹。
他一条腿搭在床上，一条腿垂在床沿，用极其别扭难受的姿势，抱着自己。
许南栀看着他，不悲不喜的眼眸看上去十分空洞。
“饿不饿？”霍谨年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儿，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
许南栀摇了摇头。
“那喝点水？”霍谨年又轻声问。
许南栀愣愣地盯着他，男人清隽的双眸无澜，眼白上布了不少血丝。
近在迟尺的下巴，冒出了不少青色。
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微敞，衣料上有些许褶皱。
平日里整齐的男人，此刻有些不修边幅。
霍谨年见怀里的人不话，伸手拨开她鬓间的头发，又耐心问了一次，“喝点温水，好不好？”
许南栀这次点了点头。
霍谨年将她放下，把病床摇高，在她的头下面多放了一个垫高的枕头。
接着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背上摸了摸，确认温度合适才拿了过去。
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着杯子将水送到她唇边，“小口喝。”
许南栀没说话，伸手捧着他的手背，就着喝了一小口。
喝完便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喝。
霍谨年没有坚持，放下水杯，又拿手擦了擦她的嘴角，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一瓶点滴打完，护士进来替她拔了针。
许南栀半躺在病床上，眼睛一直盯着微敞着窗的窗外。
隐约能看见外头黛黑色的天幕，一片深沉。
霍谨年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接听，听到那头的话，才陆续开口回，“已经醒了......很晚了今晚别过来......让她安静休息会儿......明天再说......就这样......”
挂完电话，霍谨年察觉病床的女孩儿收回了投向窗外的视线。
反而是看向了自己，带着些问询的意味。
霍谨年将手机随手搁在柜子上，“怀煦打来的，说蔡思嘉想过来看你，我让他们明天再来。”
许南栀听完，点了点头，好不容易说了句，“想睡觉。”
声音很轻，些许沙哑。
霍谨年起身，替她拿掉垫高的枕头，帮她把床放平，又盖好了被子，才在额头落下了一吻。
不知不觉间，许南栀再次睡着了过去。
只是刚一进入睡眠，她就开始做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孩子，站在一处黑黢黢的地方，头上打着白炽的灯，照在那个小孩儿身上。
那个小孩儿声音很甜地冲她喊妈妈。
还伸出两条小臂要她抱。
她满心欢喜地想跑过去抱那孩子，只是刚跑出几步。
身后忽然是一阵重力把她往前推，她一头栽在地上，等她再爬起来抬头看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许南栀几乎是一瞬间喊了出来，“不要......”
这一声不仅喊醒了自己，也喊醒了从背后抱着她的男人。
霍谨年手肘撑着枕头，弯身看向怀里的人，苍白的小脸正冒着冷汗，他拿手背擦了擦她的脸，“做噩梦了？”
许南栀微微转过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哑着嗓子，“想上厕所。”
说完，她由着霍谨年把她抱下床，送到了洗手间门口。
许南栀坐在马桶上许久，下腹还有一阵一阵的坠痛，虽然比刚开始轻一点，但仍旧很真实。
像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她的孩子没了。
上完厕所，她起身要冲水时，发现自己又流了少量的血。
她有听见护士说过，清宫手术后，可能会存在少量的出血，一般三至七天能干净。
许南栀看着那一抹血迹，心像是被揪起似的，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出来拉开卫生间的门，霍谨年一直站在门口。
男人见女孩儿傻愣愣地站着，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挽上去的衣袖放了下来，遮住她冰凉的手腕。
再一抬头，面前的人已经哭得满面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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