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士避之不及的模样,大汉兄和一旁众人咳嗽的声音,无一昭示着此等不同寻常之处。
我摸了摸被饿扁的肚腩,兀自叹了口气,此等境况只怕是神仙转世也改变了不了了的,我一个落魄公主又能扭转几分局面,只怕还没开始就饿死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吧。
面前众人还在挣扎,可又能怎么办呢?粥已经没了是事实?
这也并不会因为我们多吵吵嚷嚷几句,亦或是引起**能够改变得了的。
“小兄弟,粥没了,大哥带你去个地,保管你不会饿肚子,”那胡子拉碴的大汉拉着我的手就往后方走去。
“在乱葬岗躺了个十几天还能活着回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说罢,也不知想到什么,哈哈大笑。
后方嘈杂的吵闹声离我越来越远,可我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似乎什么更为糟糕的事情即将来临。
可还有什么比死在这更为糟糕呢?
为了缓解情绪,我同大汉兄一齐笑了起来,即使漫不经心。
然而这笑声很快被更为喧闹的人群所掩盖。
尖锐,刺耳…
我和大汉兄一同站在光秃秃的小山坡之上。
这一刻,我们异常的默契,齐齐回头,望着不远处的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啊…我的孩儿…我的儿”。
那是妇人一声凄厉的喊叫,划破长空,悲戚万分。
是那个跪在地上请求将士施粥的妇人。
她双手抱着那个了无生气的小孩,浑身无力蹲在地上颤颤巍巍,双手止不住发抖,压抑着万般情绪。
我敢肯定,那小孩一定不是饿死的,也不是渴死的,是病死的。
一位母亲,一位不惜割脉给她孩子饮血的一个母亲,怎么能让他的孩子活生生饿死呢?
那个被换之为二郎的将士安慰那母亲,“老人家,节哀顺变,我们也无能为力。”
那妇人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也不哭了,反怒为笑,那笑竟让人不寒而栗。
“无能为力?你跟我说无能为力!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们的时候,是谁?是谁嗤之以鼻?又是谁疾首蹙额…是谁?推开了我的挣扎的双手…是你吗?嗬,笑话,现在人死了,人都死透了,你跟我说你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会不会来得太迟了些…”
瘦小的将士被怼得哑口无言。
那将士的大哥将他护在身后。
彼时,那被唤作大哥的将士刚刚被那马尾高高束起,怒发冲冠黝黑的大高个骂得个面红耳赤,一腔愤满无处安放,听完那妇人一袭话,更是怒不可遏。
“总有人要死,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呢?”他粗壮的胳膊肘同那光秃秃的食指连成了一条线,直挺挺指着那妇人怀中的小孩。
那藏蓝色的束带,南昭将士引以为傲的束带随着热风飘啊飘。
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被踩踏成泥,面目全非。
妇人听完,脸色骤变,满脸阴鸷。
一场疾风骤雨兀自来临。
那妇人攥紧发白的拳头。
总有人要死,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呢?
那可是她的儿啊!
可明明,可明明,她的儿尸骨还未寒,他又怎么怎么忍心说出此等残忍的话语。
他以为他是南昭的将士,这妇人就该让他几分吗?他知不知道他将南昭的将士的威严狠狠踩到了脚底。
那一刻,一个神圣的国度在老妇人心中陨落。
那老妇人冲上前去,蓄势待发的,狠狠得,不留情面的。
咬住了他那光秃秃直挺挺指着她孩儿的手指头。
张着满是獠牙的嘴,那是她的武器。
无论如何,她怎样都不松口。
一旁的二郎推搡着她,身后的黝黑大汉呆滞了,看着触目惊心的这一刻。
那将士的长枪直挺挺叉进她的胸口。
无人上前。
血液四处喷溅。
她闷哼一声,纹丝不动。
她的脸色,胸前的粗布褐衣染上了一层淋漓鲜血。
她躺在地上,笑得酣畅快活。
她嘴里那含着那将士残缺的手指头滑落…
她终于满意,嘴角弯弯。
只留下那将士的惨叫声,凄厉如鬼嚎不绝。
这是执念啊,是她为她死去的儿挽回的最后一寸尊严啊。
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自己先冷静冷静的镇定面具在此刻被撕的粉碎。
可这还没结束。
“总有人要死,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你呢?”
“所以,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