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梦呓的言词，千真万确是后土的声音。
他谁都有可能认错，就是不会认错她。
“你不管我了吗？”
“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的吗？”
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中还带着责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厉。
栎阳只觉头疼难耐，心绪难以平复，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噬咬。
莫不是后土出事了？
即便围绕在后土身上的疑点重重，他却仍不能对她撒手不管。
“主人，您不管和羲姑娘了吗？和羲姑娘怎么办？”
与此同时，栎阳耳边忽然有人急道。那人虽未现身，声音却近在身旁。
“闭嘴。”栎阳神情冰冷，低声吐出两个字。
“您真的放心让和羲姑娘与玉枢那个不靠谱的一起去找乾元菩提珠吗？”那人再次提醒，言语中满是担忧。
“至少她是安全的。”
“可乾元菩提珠至关重要，和羲姑娘怎么安全得了呢？”
“我说了闭嘴，你听不懂吗？”
栎阳终是有了怒色，双手在袖下悄然紧握，像是极力克制着内心情绪。
“主人，相比之下，后土上神不是比和羲姑娘厉害多了吗？”
“雷坚白！孰轻孰重，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栎阳一声低呵，水袖狠狠甩过空中，一身影顿时从他袖中落下。
雷坚白多日未见光明，一直被栎阳藏于身上，沉睡许久方才醒来。
“主人恕罪，属下以为对于主人而言，和羲姑娘会更重要一些......”
话中之意暗含惊诧。
这惊诧却是对栎阳的无尽嘲讽，他听在耳里，口上未曾反驳，脚步却往勾陈离去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雷坚白一声长叹，不经摇头感叹：“帝君的心思果然不能乱猜，在他心里，比起和羲姑娘，后土上神还是要略胜一筹啊！”
言罢，栎阳突然顿足，头也不回的冷呵：“雷坚白，磨蹭什么？还不快滚过来！”
雷坚白勐地惊醒，不敢怠慢，朝栎阳飞奔而去。
不过片刻，他便幻化为一只云兽，臣服于栎阳脚下。
栎阳眼都不眨，乘坐雷坚白后背。
一人一兽冲入九霄，转瞬不见踪迹。
一路飞驰，当他们赶上勾陈的千军万马时，已身处在茂平草原。
勾陈从金虎而下，站在一处高崖，不知锁眉在看什么。
栎阳走近时，他才指着脚下土地，心事重重的道：“你看。”
此言一出，栎阳循声望去。
这一望，不经大吃一惊，面色剧变，愣在了原地。
眼前那无垠的旷野，幽幽碧草，泉水潺潺。而茂密的草坪下，隐约有潜藏无数条红色的小蛇在蜿蜒爬行。
栎阳皱眉，定睛一看。
不！
那并非是小蛇，而是一条条鲜红的血水！
地在冒血？
“这血是从何处而来？”
出声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开始四处飘散。
栎阳捂住口鼻，模样甚是嫌弃。勾陈却无动于衷，神情无比凝重。
“地下。”
“难道？”
“不错，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从地脉渗出。”
“恐怕不止茂平这一个地方。”栎阳澹澹一句，不知是不是在提醒。
那云澹风轻一句，让勾陈面色一凛，旋即转身，对天将命令：“快，命人去六界各处看看，情况是否跟也跟此处一样！”
“是！帝君。”
天将领命，立刻分散各处巡查情况。
其他兵将不敢懈怠，纷纷下到平原，四处寻找线索。
唯有栎阳勾陈高站悬崖，望着脚下茫茫绿草，各有所思。
随着时间的流逝，绿草逐渐被血染红，红绿交错，空气中夹杂着呛鼻的臭味。
血腥之中充斥着腐烂之气。
“地脉渗血，你以前看过吗？”
许久，勾陈才神情沉重的问道。
“未曾。”
“这说明了什么？”
“地脉在崩坏。”栎阳一字一句的答道。
“若不阻止的话会怎样？”勾陈再次发问。
“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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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一出，勾陈忍不住回眸，万分诧异，“什么叫毁灭？是地毁还是天毁？”
“有什么区别吗？地脉被毁，天便要亡。”
“依你之见，什么能连地脉都触动了？”
“七罪。”
四下顿时一片寂静，勾陈唇色苍白，什么都没有再说。
从始至终，栎阳的回答都简单明了，却字字珠玑。
谁都知道他并非一个危言耸听之人，若是这样说了，事实大抵不会偏差太多。
“你为何来茂平？”
久久过去，栎阳终是打破沉寂。他还以为勾陈走得匆忙，是知道该去何处寻找无望山和后土。不料最后还是回到了茂平。
“无望山不是从茂平消失的吗？”
“不代表它还在茂平。”
“但起码还有后土气息的残留，上次离去本君便有所察觉，后土在此留下了线索。只是这线索本君找不到，天界众神也找不到，只有一人能找到。”
话音落下，勾陈幽幽看来一眼。
那目光深不可测，另有所指。
一眼望过，栎阳剑眉轻蹙，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吧？”
“不错，就是你。”
“笑话！”
栎阳毫不犹豫，出声否认。他若知道，何须等到现在？
“你觉得本君喜欢讲笑话吗？”勾陈往前一步，逼近他身边，故意压低声音道：“你难道忘了，你与后土之间有一种切不断的联系。”
这话是话中有话，何其暧昧。
栎阳眉头更紧，神情中已有不满。
“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若本君记得不错，五百年前，黎邵曾将自己尾指取下一截，镶入玉石之中。将此玉送给了后土上神，并取名为——鸾星。”
话一出口，栎阳勐一失神，霎时愣住。
他忘了！
鸾星还在后土身上！
也就是说，凭借着鸾星的感应之力，只要她在方圆百里内，就能有所感应。
但——
栎阳面色不但没有轻松，反倒更为凝重，甚至有一丝懊恼。
勾陈见状，隐隐察觉事有蹊跷，略带试探的问：“鸾星的另一半应该在你身上吧？”
鸾星的另一半当然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
栎阳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不在。”
电石火光之间，勾陈大吃一惊，不经抓住了栎阳双肩，不敢置信的道：“什么？你把鸾星送人了？该不会是送给了那个和羲吧？送给她倒也没什么，本君现在就命人将玉取回来！”
难道在勾陈眼中，栎阳只会将这种东西送给女人？
“不必了，不在她身上。”
“那你送给了谁？我说黎邵，这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说送人就送人？咱们相识这么多年，怎么你就没送过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终于，勾陈忍无可忍。
本还一直在栎阳面前端着的架子，也因激动而彻底舍去。
取而代之是他的怒吼之声，更是毫不避讳的提及了“黎邵”的名字。
“你再敢说那两个字试试！”
栎阳鲜少会威胁他人，但凡能动手，便绝不动口。
然而，此刻的他面色阴戾，勾陈口口声声都是“黎邵”，他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俊脸上！
“好，就算我不说那两个字，你也太轻浮了吧？这可是你自己身上的东西，送给后土就算了，还送给了别人。要是受礼之人知道了，说不定又会误会！”
“误会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当初你送给后土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这是在私定终身！”
此言一出，栎阳万分错愕，只觉阵阵寒气从背后涌来。
一时之间忘记言词，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
“话不能乱说，东西不可乱送。你说说，若是送给我这种大老爷们，怎么会惹出什么闲话？”勾陈有意无意的说完。
栎阳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将一团白色的东西塞进了勾陈嘴中。
“送你！”
两个怒气冲冲的字随之而出。
勾陈霎时口不能言，连忙将东西取出。低头细看，才见是一方白帕。
这帕子有几分眼熟，好像是黎邵用来擦拭弑魂戟的！
勾陈正要发怒，转念一想，此物跟随黎邵千百年，日日随身携带。虽只是一块帕子，也算得上是贴身之物。
他便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将帕子塞入了袖中。
“说吧，你将另一半鸾星送给了何人，我们现在就去讨回来。”
勾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受得住此等大礼。
“讨不回来了。”
不想栎阳澹澹一句，不像玩笑，也没在推脱。
勾陈不解：“什么意思？”
“那人已经死了。”
“谁？”
“望舒。”
这名字脱口而出时，勾陈突然一阵刺痛，感觉与在临燕楼里目睹望舒死时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忘记那个男人？
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死去的男人。
“你把鸾星送给了他？”
不知为何，栎阳说出这名字的时候，那股怒气从勾陈心中消失了。
“当初鸾星被一分为二，一半嵌入玉中，一半被制成了护心镜。临燕楼里，我将护心镜给了望舒，但——”
后面的话栎阳骤然而止。
但望舒好像又将护心镜转赠给了辛杉月。
虽然这一切不过猜测，现在尚无确凿证据。
“既是护心镜，为何他还会死？”
此言一针见血，直扼要点。
“要想知道，不如亲自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