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今日之事不可在土伯大人面前提起。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让大人知道你们这等放肆，定然饶不了你们！”
临行之际，雷坚白不忘一声威胁。
吓得那几个鬼差当即应允，不敢有丝毫僭越。
栎阳一言不发，阔步在前，夜风将那黑袍吹得猎猎作响。
鬼差们见他背影，出神许久，不知是谁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特使好像有点不不太一样？”
“是有点不一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话音未落，身后又来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
“感觉就像咱们酆都真正的主子回来了一样。”
众人相视一眼，说话之人年纪颇大，好像已在南门当差百年。
正是子夜时分，酆都之中风平浪静。
房舍纵横，偶有路边一盏孤灯幽幽亮起暗光。
一路疾行，黑帽下的双眸时而抬起，澹澹扫过，便又落回最远处一座宫殿。
那是——天子殿。
然而，此刻的天子殿已非往昔。
殿外隐隐一个硕大的钟罩，佛光从上而下，将大殿包裹其中。光芒甚是刺眼，宛如酆都的第二个太阳。
而酆都，不需要那么多太阳。
城内街道不见一个行人，不时会有身穿铠甲的鬼差巡视其中。
每十步都能看到一处岗亭，亭中立着黑影，似乎是当差的卫士。
整个酆都一片寂寥，往日酒肆茶楼彻夜开门，如今大门紧闭，听不到一声嬉闹。
就像一座死城，生气全无，只有无尽压抑与绝望。
栎阳驻足，望着东边漫天佛光，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酆都变化还真大。”
“可不是吗，自从五百年那场诛神大战后，酆都便开始了宵禁，太阳一落山便不能出门，而且也不得喧闹。他们还给每个酆都居民分发了行令，非酆都之人要想入内，必须先办临时行令，而且停留时间最多为七日。多一日都不行！若城内居民想要出去，也必须先去请示，理由合理才可放行，否则的话，谁都休想踏出酆都一步。这与囚禁又有何异？”雷坚白低声感慨，满是对酆都子民的同情。
言罢，沉默久久盘旋，无人应答。
栎阳若有所思，目光忽而一转，右手悄然握住了袖间一本古书。
“说吧，那本无字天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的问询之声穿透微凉夜风，朝后飞去。
雷坚白早已承诺，入城之后便会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当下不敢再多废话，一五一十的答道：“其实关于那本书的出处，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小的却知道，这本书是大帝您的书。”
“以后唤本帝为少主即可，本帝也不会再以帝号回应，”栎阳澹澹吩咐，面色在帽下明明暗暗，看不清喜怒，他又继续道：“你怎知此书是我的？”
“因为...因为......”
雷坚白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似乎有话不敢说。
末了，见栎阳耐心将尽，一咬牙，豁出生死一般，“因为小的也参加了诛神大战。”
“哦？是吗。”
没想到栎阳只是望去一眼，神色并未泛起波澜。
雷坚白本已做好被罚的打算，久久未见栎阳腾起杀气，心中悬石悄然落下。
“当时情况混乱，少主肉身被诛杀后，六界神魔大乱，他们在天子殿中发现了这本无字天书。可惜书上一片空白，天界众仙费尽心思也未能将其解读，故而想把书一毁了之。谁知道，此书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就算投入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都完好无损，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天帝只能将书封存在御书阁中命人看守。”
一席话落，栎阳幽幽皱眉，旋即又咧起嘴角。
一抹讽笑划过侧脸，满是轻慢。
“呵，以为他们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
“可不是吗，谁都破不了书上奥秘。其实仙界的那些神仙，只是一个个自视清高的蠢驴罢了！”
雷坚白附和之下，神色中生出恨意。
栎阳看在眼里，不经对他所遭遇之事有了一丝好奇。
“怎么，天界对你做了什么？”
“说来也巧，他们对小的所做事，与少主经历有几分相似。小的被一个名为贰负的神仙暗算，终有一日，小的也会手刃于他！”
贰负。
栎阳略一沉吟，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
“好像是个神。”
他记不太清，天上神仙众多，此等名气尔尔的仙，他自是不会记得。
然而，雷坚白面庞的恨意却越发浓厚，像是沉浸往事不可自拔，许久不曾听他言语。
栎阳也没有细问之意，澹然开口：“然后呢？此书又怎么会出现在你手中？”
“啊！是小的重返九州后，悄悄潜入了御书阁，将此书偷了出来。不过这本就不是他们的东西，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北阴大帝黎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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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栎阳体内黎邵魂魄尚为觉醒。
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仇维山被抛弃的一个孤儿。
连六界仙魔都不知道的事，区区一个雷坚白又是从何得知？
雷坚白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答道：“小的仙体在天界被杀后，便堕入了阴冥界，正要过奈何桥时，在桥上遇到了一个人。此人不仅助小的还魂，还说了关于您的事。所以小的才知道，您已经重生于仇维山。”
“也是这个人助你去御书阁偷出了无字天书？”
“是。”
“什么人？”栎阳眯起双眼，饶有兴趣的勾起双唇。
雷坚白一边回忆，一边形容：“此人脸上戴着一张面具，说来也怪，面具上什么都没有，像一张白纸。连眼睛都看不到，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吓人。他的穿着也很奇怪，背上背了个书箱，手上拿着根墨笔，看上去像人间赶考的书生。”
“也就是说，此人无脸。”
“要说无脸，倒是也像，不过那面具下是什么样儿，小的从没见过。”
有趣。
无脸，墨笔，还一副书生装扮。
“是仙界之人？”栎阳又问。
“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小的觉得像个凡人。”
“蠢货，人能进幽冥界？”
“那少主的意思是？”
“若非神仙妖魔，又能上奈何桥的话，只有死人。”
最后一句，如夜风拂面，落入雷坚白耳中。
他勐地一愣，眼前不经又划过那张无眼无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