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血榕。
但是他却发现了其他东西——
栎阳不动声色,双目再开时,黑眸中的蛛网不见踪影,暗波却在双目悄生。
这话让三人面面相觑,急声追问,“在何处?”
“离此处十里之外,有一处干涸的河道。河道的尽头,有一棵榕树。”他的回答不像玩笑,像是亲眼所见。
只是他说的是“榕树”,而不是“血榕”。
几人似乎没听出其中蹊跷,望舒奇道:“栎兄是怎么知道的?”
“昏迷之前看到了。”
“栎兄确定吗?”望舒再一次确认。
栎阳不言,轻点额头,神色笃定。
三人便不再质疑,正要赶往河道,又听栎阳在后幽幽说道:“你们先去,我在此处等你们。”
“什么?”
这决定让几人同时惊诧,不经回头。
栎阳却木然抬手,指了指胸口的三道伤口,“重伤未愈,不得操劳。”
短短八个字,让他们谁都无法反驳。
苟子悦连忙退回脚步,正要往栎阳而去,“好,那我就留在这里保护主人安全!要是那些天兵鬼差们来了,也能帮主人挡挡。”
雷坚白却一步当先,“要留也是我留啊,你那点能耐,别说一群天兵鬼差了,你连一个都打不过,到时候不知道是你保护少主,还是少主保护你?”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一直沉默不言的望舒,从栎阳脸庞收回目光。
羽扇横空而来,将两人拦回原地。
“若栎兄一人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就算他们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若你们留下,目标反而更大。而且,要想从血榕之中拿到花瘤兰,以我一人之力恐怕做不到,需得你们二人帮忙。”
三言两语,成功说服了雷坚白和苟子悦。
两人虽不情不愿,最终还是随望舒离开了怪石。
三人身影瞬间隐入风沙,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万籁俱寂。
栎阳放于胸口的手,终于缓缓垂落身侧,长袖从上而下,将他的锁魂塔再度遮掩。
他只是静静站着,身形宛如白松,不随风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低低一句:“出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这话是对谁说?他又在等谁?
寂静的荒漠之中,终于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清浅,高低平缓,有人策马慢行,从西北角落走了出来。
即便没有回头,栎阳似乎也知道来者何人。
此前他们打过照面,也成有过对峙。
“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
此言非虚,方才那一望,栎阳没有望到血榕,却望到了策马而来的他。
而骏马之上的巨影,正是酆都守卫——土伯。
土伯的三目中闪过惊异,随即稳住心绪,从马背翻身跃下,行动灵敏。
却不料,那巨大身形却停在原地,距栎阳十步之遥。没有出手,也不再靠近。
“我不是来抓你的。”
“呵。”栎阳意外,也并不意外。
如果他是为了追捕而来,还未现身,栎阳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如果他不是为了追捕而来,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想确定几件事。”
土伯说时,三目里闪过点点火光,像是期许,又有害怕。
不知期许什么,害怕什么。
栎阳仍在原地,白衣被忽来的大风拂动。似乎在等,等土伯开口来问。
“你为何能打破巨魄钟的结界?你是怎么入黑水的?黑元羽蛇椅是不是被你唤醒了?是你拿走了弑魂戟吗?你怎么能驱动弑魂戟?你——”
“你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这接二连三的质问,已有逼迫之势。
栎阳眉头紧皱,为了不引人瞩目,弑魂戟已被他化为一枚银凋,深深嵌入了锁魂套上。
银凋形如火凤,双翅振飞。
“你...若你能回答我,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就算是帮我找到血榕也可以?”栎阳意味深长,一眼望来。黑眸射过两道寒光,如似刀锋,犀利无比。
土伯勐地一僵,震惊稍纵即逝,顿时陷入沉思。
他万想不到,栎阳竟会提出“血榕”二字。
良久,土伯才一咬牙,坚定道:“可以。”
“好!”
一个字落,栎阳毅然转身,嘴角上扬,笑容深不可测,“其实你问了这么多,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
一时之间,土伯无言以对,不敢再与栎阳对视。
他说的不错,他只有一个问题。
“我到底是谁?”栎阳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被一语洞悉,土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而后眼神迫切,等待这栎阳下文。
“不错,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此言一出,如五雷轰顶,土伯目瞪口呆。
他不敢置信,脚步不稳,“扑通”一声滑倒马下。
随即抬眼,三目里狂风暴雨,一场风暴在他眼中腾起。
“不...不可能!帝君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他被诛杀的!就在天子殿里!六界神魔都来了,很多人亲眼所见,他们一起把他——杀了。”
最后两个字,土伯的声音暗澹下去。
往事席卷而来,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浮现眼前。
这些最为悲凄,又无法抹去的过去,一直如烙印刻在土伯心中。
“是啊,他们把他杀了。但他们杀他的时候,身为仆人的你又在何处?”
栎阳幽幽一问,听不出丝毫愤怒,却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与冷漠。
土伯勐然挥手,十指捂住脸庞,三目中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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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帝君!对不起!是我该死!当时我太害怕了,我看到六界集结在天子殿,我怕他们杀了我,所以我逃跑了......”
到最后,土伯语无伦次,雄壮的身躯不断颤栗。
悔恨,畏惧,惭愧。
相互交缠,在土伯脸上轮番上演。
栎阳看在眼里,对他的忏悔毫无动容,弑魂戟却在手背悄然低鸣。
只要他一抬手,神戟必能出手,不过短短一瞬,土伯便可人头落地。
生与死,都在栎阳的一念之间。
荒芜的罗戈滩上,土伯的啼哭声不曾停歇,回荡于苍茫的天地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栎阳余光扫过,视线往那空旷的天幕望去。
“问题本帝已回答,你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他不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