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在笑，栎阳却嘴角紧绷，黑眸泛冷。
两人神情对比鲜明。
沉默半晌，望舒羽扇轻摇，笑意融融道：“该不会被我给说中了吧？我也只是猜测，你们莫要当真，栎兄明明看到花在河道，怎么会在这里呢？”
像是故意圆场。
言罢，望舒没再继续追问。
谁知道，就在几人正欲转身之际，一直久久不语的栎阳突然开口：“不错，花瘤兰就在我手上。”
此言一出，如巨石入水。
几人同时回头，再朝栎阳投去目光。
他却毫不遮掩，右手一抬，袖中一朵血红之花跃然而出。
随之而来一阵恶臭铺天盖地，逼得众人纷纷捂鼻，味道甚是难闻。
“这花怎么会在栎兄手上的？”
望舒面露惊异，几步走近，凑在花瘤兰旁仔细端详。三片花瓣随风微颤，臭味正从花瓣下的三个瘤子中散发出来。
“不错！这就是传说中的花瘤兰。”
栎阳面无表情，五指一松，花瘤兰从掌心骤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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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花要落地，望舒及时伸手，将花接入手心。
再一看时，栎阳已然转身，只留下一句：“在地上捡的。”
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雷坚白与苟子悦面面相觑，心中似乎都有疑虑，却无人敢出声问去。
唯有望舒，手握奇花，听闻栎阳话后，低声“噗嗤”一笑。
“栎兄，等等我！”
让人意外的是，望舒竟也没再问，心照不宣般，向栎阳的背影大步追去。
有些事，他们不必刨根究底。要想留在栎阳身边，就必须懂得一些规矩。
即便这些规矩他从未言明。
“如今花瘤兰已经到手，还缺两味药引，一是蕴蜂血，一是乾元菩提珠。”
总算追上栎阳脚步，望舒出声提醒，像是在等栎阳下文。
话音落下，白衣微微一滞。
良久，才听他轻声回应：“沂兰宫。”
三个字惺忪平常，却能听出一丝隐忍，以及不易察觉的怅惘。
那远在无望山上的沂兰宫里，此时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自上次回宫，已有十日。
这十日和羲禁足宫中，连门都不能踏出一步。只因有了栎阳那一番言论，毕云并未对她私逃出宫之事重罚。
他已经认定，她是受栎阳蛊惑，并非出自本愿。
所以一切罪恶源头都是栎阳。
所以毕云对栎阳厌恶至极。
然而，第十日午后，和羲正倚在栏杆，望着前方的碧水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如今栎阳怎么样了？身体可有好转？
和羲打了个哈欠，随后又一声叹息，郁郁寡欢。
一年之中，沂兰宫有十个月都是雨雪纷飞，另外两个月偶会晴空万里。
正当小雪淅淅沥沥从天而降时，沂兰宫那扇红门往后轻开，毕云亲自前去相迎，有人缓步而进。
隔着曲折的长廊，和羲见来人一袭黑衣。
黑色面具遮脸，看不清容颜，气息却甚是陌生。
沂兰宫居然会有客人？
这么多年来，沂兰宫不容外人来访，无一例外，也是宫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宫内只有大师兄毕云、二师兄乐湛、小师妹和羲。
怎么今日会有客来？这不是违了沂兰宫的宫规吗？
和羲顿时睡意全无，见毕云神情客气，还有几分恭敬，心下越发好奇。
“大师兄！”
一声高呼，和羲从长亭里拂袖起身，朝二人疾步奔来。
驻足之时，毕云面色一冷，怒意涌上双眸，一抹担忧却又从脸庞悄然掠过。只是那丝担忧，唯他自己可知。
毕云冷冷呵斥：“不是罚你禁足房中吗？怎么又出来了？”
言罢，脚步情不自禁往前，挡在了和羲身前。
然而，他口上虽是责骂，行为却隐隐有几分保护之意。
好像并不愿和羲与黑衣人过多接触。
“这是大师兄的朋友吗？我第一次见大师兄的朋友来沂兰宫！”
和羲对他斥责恍若不闻，从毕云肩膀探出脑袋，往那黑衣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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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望，正见黑衣人的右肩，似乎有一只用红线绣的雷鼠。
不等两人作答，和羲已经满是疑惑：“咦，为何你要在肩膀上绣个大老鼠？”
这直率一问，让黑衣人轻轻一愣，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可不是什么大老鼠，它叫雷鼠。”
“雷鼠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是会落雷的老鼠吗？”
“是曾能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名的神兽，只不过后来遭人暗算，从神谱被除名，经过岁月洗涤，终是被世人遗忘。”
那话出口，虽像玩笑，却让和羲觉着带几分恨意。
正欲再问，毕云一步当前，狠狠一眼，吓得和羲缩回脑袋。
“不得无礼，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给秋先生道歉！”
毕云一声令下，和羲耸了耸肩，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紧张甚是不解。
“对不起，秋先生。我是沂兰宫三弟子和羲，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不等毕云制止，和羲又贸然一问。
虽然老老实实站在毕云身后，语气倒也客气有礼。只是毕云面色剧变，双目立刻朝黑衣人望去。
名姓之事，会不会是他最大的避讳？
却不料，黑衣人像是毫不在意，轻笑声中，一根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在空气里行云流水。
“秋海，秋天的秋，大海的海。”
空中随即浮现出两个黑字，字体是由他指下黑气凝聚，若隐若现，长久未退。
毕云心中大惊，认识秋海多年，他从未见秋海笑过。
这是第一次，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秋先生跟我大师兄是好朋友吗？”和羲不明其中深意，好奇的追问。
秋海又是一怔，面具后的双眼往毕云望过，随后澹澹道：“算是吧。”
然而，正是那一望，和羲全身一僵，忽感一身寒意袭来。
他黑色的面具下，竟有一双血红的眸子。
红得诡异，红得让人寒毛倒立。
更令和羲心惊的是，那双血眸的眼角，还有一道妖艳的紫线。紫线顺着他的眼睑往后画去，绕过了整只眼睛。
有种说不出的阴柔之气，完全没有半分阳刚。
和羲默默后退一步，不敢再像此前放肆，只觉莫名的危机感从前而来。
“秋先生不要见怪，师妹年少无知，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
“没什么，这小姑娘生性可爱，我喜欢。”
秋海幽幽一句，说得澹然，双目微弯，像是随口之言。
却让毕云勐地一颤，神情顿变古怪，双手悄悄落在了玉笛之上。
秋海说他喜欢和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