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勾陈?”
那惊异之声,几分突兀,忽然从后传来。
勾陈忙是甩袖,袖口遮住五指,转身时脸上笑意融融。
“真巧,想见谁谁就来了。”
回眸之间,一袭鹅黄裙裳跃入眼帘。后土不知何时归来,此刻正坐霞云之上。
只是令人疑惑,她那青丝些许凌乱,衣上褶皱未曾抚平,就连发髻中凤钗斜了两寸都不知。
而她脚下——即便有裙裳遮挡,也能看到那双明绣飞缎鞋,鞋上九凤刺绣些许焦黑。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
这不像是后土的习惯,怎么感觉她似乎历经了一场大战?
不过这么一望,她的脚好像与那怪鞋大小一致,又好像不太一样。
勾陈看在眼中,暗自思量,神色一如往常。
“娘娘这是从哪儿回来的?风尘仆仆的,出了什么事吗?”
这有意无意的一问,后土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平日的温雅笑靥,从霞云上缓步而下,往庞姝走近几步。
“许是方才风大了些,没什么事,倒是帝君怎么得空来这大罗天了?是来找本宫的?”
不知怎么,两人之间自上次降宵宫一别后,变得有些生分。
言语之中无不透露出疏离。
勾陈倒也并不在意,目光往下移去,悄然落在了后土裙下。
她却有意无意的拉长裙襦,故意遮住脚踝。
勾陈一时看不太清,双手托腮,正在暗中比较,忽听后土笑道:“话说,那偷了降霄宫的窃贼可有找到?”
“说到这事,本君也甚是奇怪,自娘娘上次走后,竟再无人前来降霄宫了。”
“是吗?”
后土闻言,似是听出勾陈弦外之音,他的怀疑全显脸上,毫不遮掩。
从始至终,勾陈双目一刻不离后土脚上。
终是发觉异常,后土施然向后,长裙瞬间挡住了缎鞋,随即传来她略为奇怪的问声:“帝君在看什么?”
“啊?哦,本君看娘娘的鞋好像坏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话一出口,后土面色微变,温婉笑容中划过一抹紧张。
“帝君说笑了,这九州之中,谁敢找本宫的麻烦,不过是方才借了天童的火凤,灵兽顽皮,吐火时不慎落到了鞋上。”
这解释引人发笑。
若要深问,或许谎言就会被立刻拆穿。
勾陈一声低笑,心中了然,却未点破。
这九州之中,能烧了后土鞋的东西,绝非区区一只灵兽。
后土可是九天上神,纵是勾陈与之交手,胜负都尚不一定,更何况是一个只会吐火的土鸟?
“说来正巧,本君得了一个新鲜玩意儿,拿来与娘娘开开眼界。”
勾陈话锋一转,从后拿出了百宝袋,将袋中那双怪鞋缓缓拿出。
怪鞋再无阻挡,呈现眼前。
勾陈目色瞬间如鹰,万分犀利的落在了后土面庞。
他倒是想看看,后土见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后土却望一眼怪鞋,面色不改,只有过片刻的惊讶,旋即又一声轻笑。
“这是什么鞋?怎么生得如此奇怪?帝君的品味越发清奇了啊!”
那调笑之声中,暗含着玩笑与嘲讽。
她的回应在勾陈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一沉吟,并未马上将鞋收起,反倒往前递近,嘴里讷讷吐出两个字:“试试?”
“什么?”后土诧异。
“看看合不合适,若是合适就送给娘娘了。”
“就算合适,本宫也不会穿。”后土摆手拒绝,像是分外嫌弃。
却不料,勾陈久未收手,那鞋被他定在半空,坚持不下。
“但是娘娘脚上这双鞋已经坏了,皇祗宫在大罗天深处,娘娘莫不是要穿着破鞋进去?还是说娘娘见这鞋生得怪异,不敢穿了?”
后土好脸面,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又因她身份尊贵,无人敢冒犯神威。
所以千万年来,敢如此激将她的人,只有勾陈一人。
果不其然,后土面上笑容褪去,恼意已跃上脸庞。
不等勾陈继续开口,后土忽然食指一勾,那双怪鞋已入她手。
下一瞬,她将鞋微微打量,终是“啪”的一声掷于地上。随后黄裙笼罩其上,不过片刻,那双烧焦的缎鞋便落入庞姝怀中。
“穿上了?”
勾陈连忙追问,三个字落下,双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谁知,后土柳眉蹙起,虽未露脚,却明显不悦。
“穿倒是穿上了,只是这鞋也太大了,这世上哪有女子这么大脚?”
“大了?”
勾陈面露惊诧,忍不住往她脚上投去目光。
然而,后土长裙及地,一时无法看清裙下情景,他又不好做出鲁莽之举,只得极力眺望。
后土却不再给他机会,摆手之间,客气道:“不管怎样,多谢帝君好意。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
“等等——”
一声呼唤,没来得及挽留,后土身影已与八界融为一体。
勾陈静站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要是不合脚就脱下来呀,你这穿上就走了,我还怎么找鞋的主人?”
话音落下,幽然一叹,他将天罗盘从袖中拿了出来。
方才后土离去之时,勾陈故意引来劲风。
大风掀起那鹅黄裙角,轻纱哗然翻飞,露出怪鞋后跟。
他看得清清楚楚,确实大了一节手指,很明显不是后土的尺码。
这双鞋并非出自后土,鞋主另有其人!
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天罗盘上的红针,仍旧一动不动的指着大罗天?
“这破壶是不是真是坏的?”
勾陈皱起眉头,左右摆弄起天罗盘的指针来。
却不料,指尖尚未脱离,突闻一声裂响,针头忽然炸裂,冒出一缕青烟。
随着火光一晃而过,险些烧伤勾陈手指。他勐然收手,瞪着乌黑冒烟的罗盘,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天罗盘竟然自爆了!
线索,至此彻底断了!
幽冥界。
坐落于六界至阴之处。
自百年前的诛神大战后,出入幽冥便是难上加难。
酆都的东南西北四扇古门,如今只开南方一扇。南门不分日夜,皆有鬼差看守,过往阴魂行人都要出示行令才可通行。
后土虽接管了幽冥,却久住大罗天。
所以掌管酆都的另有其人,此人名为土伯。
这一日,酆都南门前突然多了一队鬼奴。
鬼奴人数几十,手脚皆被镣铐锁住,浩浩荡荡往南门而去。
在那队伍中,有一人黑衣连帽,隐于人群最后。远远望去,似与黑暗合二为一,难以分辨。
眼看奴队将要通过南门,一声厉呵突然从天而降,大队骤然而止。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