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如似针扎。
毕云像是故意为之，调子虽低，却有咄咄逼人之势。
“你是——”
栎阳一言未完，便被毕云打断。
“我是和羲的师兄，”他的额视线上下打量栎阳半晌，才略带讽刺道：“你以为穿得白衣翩翩，就能掩藏自己卑微的身份了？你不配和我师妹站在一起，请离她远点。”
言语客客气气，话里话外却无不是嫌弃。
他的身份，一出生就无父无母的孤儿，仇维山视为不详的邪神。
念及此，栎阳神色几分暗澹，本到口的反驳烟消云散。
毕云往前一步，他轻轻后退一步。
不等和羲开口，已被毕云拉下了祭台。
“大师兄......”她急匆匆想要挣脱。
“如今仇维已经不复存在，你的任务完成了，还不跟我回沂兰宫！”毕云一回眸，神色几分严厉，语气不容置疑。
每当此时，和羲便知道，不可公然忤逆，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与栎阳擦肩而过时，他忽而伸出一只手。
指尖却从她的裙裳划过，最终落回身侧，“和羲。”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呼，和羲明明听在耳里，却未转身。
她没有回头，而是跟着她的大师兄走了。
栎阳只觉落寞，但他的身份也的确低微，或许真的不配与她做朋友。
直至两人身影离去很远，毕云突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的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救你之前我曾说过，只要我救醒了你，你就必须替我去青碧山找西门翁取一壶青花酿。你可别忘了。”
青碧山，西门翁，青花酿。
这几个词听去几分熟悉。
栎阳虽未亲口答应，但既然受人之恩，必要还之。
“好。”
“我在沂兰宫等着。”
毕云言罢，带着和羲腾云而去，徒留空空荡荡的祭台。
栎阳一人独站，望着和羲背影许久，终究没有说什么。
落寞之中，胸口突然一闷，一抹腥甜溢出唇角。鲜血，沿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世间万物忽的一黑。
“冬”的一声，栎阳跌坐回高台之上。
与此同时，“啪”的轻响，有什么从他怀中滑落而出。
那是什么东西？
栎阳稳住心神，睁大双眼，才见一个蓝色影子掉在了地上。方方正正，似乎是一本书。
他微微俯身，捡起了掉落之物。
没想到果真是一本古书，即便书面没有一个字，也能感受到它的怪异。
轻如鸿毛，散发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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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似若迦南，时浓时澹，奇幻缥缈。
若记得不错，当初在仇维祭台，他从这书上看到过两行字！
“青碧山，万兽窟。战甲归，知前世。”
“百年怨，蚀骨仇。灭仇维，九州乱。”
回忆模模湖湖，一时之间不能确定。
栎阳唇角紧绷，想要进一步确定，五指朝那书页翻去。
然而，翻书的手却在最后一瞬定格在半空，随着他的紫眸收缩，一丝惊诧划过他的脸颊。
这怎么可能！
古书上空无一字，每一页都是空白！
这难道是一本——无字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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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阳有些不敢置信，伸手揉了揉双眼。
虽然他的紫眸一到夜间就会有些弱视，但总归还是能看清轮廓。
至少能分辨得出书上有没有字......
没有。这本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从封面到尾页，真真切切一个字都没有写。
若是如此，那他在祭台上看到的字是从何而来？
最让人无法忘记的是“青碧山”这个词，今日又被毕云提起。若按照那两行字中提到的，青碧山上是不是有个叫“万兽窟”的地方？
第二行中的“百年怨，蚀骨仇”，说的是不是他在幻影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而最后一句，“灭仇维，九州乱”，像是预言。
仇维当真被灭了，九州也因此大乱。
所以说——这字可以昭示未来会发生的事？！
栎阳双手一颤，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所震惊。
怎奈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不要说证据，如今连那两行字都找不到了。
这本书果真古怪。
栎阳余光一瞥，玉盆中尚还有些圣水未干，几步走近，他将古书扔进水中，随后等待着书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反应。
然而，随着圣水覆盖了书页。
无字天书上仍一片空白。
不仅如此，那泛黄的页面竟没有丝毫被打湿的迹象！
栎阳万分惊异，忙将古书捞出来，又放到了灯火上炙烤。
“滋滋滋。”
火焰跳跃的声音历历在耳，书页却如最初般完好无损。
无字，无水，无火。
他神情微滞，心中已有定论，看来此书是水火不侵，难以损坏，也难窥书中奥秘。
如今唯一能应证的方法，就是走一趟青碧山了。要是第二句中的“战甲归，知前世”真的发生了......
一时之间，栎阳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紧张尚未散去，取而代之又是一阵冷战。
他的身体怎么了？为何比在仇维山更加虚弱？
栎阳一抬手，竟见自己的左手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怔愣之间，他一咬牙，从高台上幽然起身。不论怎样，都必须去一趟青碧山，先把毕云的人情还清。
沂兰宫。
“站住，你要去哪儿？”
一声冷呵，和羲本已抬起的脚，悄悄收回了原地。
“不...不去哪儿......”
“不准去。”毕云低头斟茶，话却带着命令。
“大师兄，到底有多少人想杀栎阳？”和羲终于忍不住问。
他并未答话，却朝风声传来的地方望去，黑眸里毫无感情。
纵有万千疑问，和羲也只能咽回肚中。
徐徐夜风，吹来黎明的薄雾，澹澹雾霾四处弥漫。
终于，毕云放下茶壶，有些深沉道：“那条死了的蛇是叫黑尧吧？”
“大师兄知道？”
“传说之中的不死之蛇，在这世上，能驱动它的只有左右姐妹。而她们二人，只听沃瑶河之命。沃瑶河，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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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让和羲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她自然知道，这世上无人不知“沃瑶河”的名号。
妖界之王——沃瑶河。
是妖王要取栎阳性命？！
毕云又抬眸，双目犀利，“而且和羲，我劝你不要对他太过上心，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浪费感情。”
“什么叫将死之人？大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得到的回应却是迎面而来的夜风。
“总而言之，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踏出沂兰宫一步。”
“大师兄，我——”
“回房休息吧。”
毕云澹澹一语，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
许久，和羲勐一跺脚，乖乖退回了房中。
望着她气愤难平的背影，毕云眼中闪过一缕幽光。
“将死之人的意思就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这么简单，你都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