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之下,栎阳目光微移。
细细看去,大吃一惊,在他窗外的飞檐上,栖息着三两只飞燕。
燕子看似平常,却遍布在东南西北四角,将他的房间围在了正中。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没有察觉,她们是将这些飞燕当做了耳目,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房中动静!
"你的意思是,辛杉月跟魔族有关系?"
栎阳双手紧握成拳,只需一弹指,锁魂套下的紫气就能将那些飞燕击毙。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朝一帅继续追问。
"你还不知道吗?临燕楼的背后就是魔族啊,难不成你真以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在这乱世中落稳脚跟?没有魔族的支持,辛杉月早就被啃食得骨头都不剩了。"
辛杉月。魔族。古镜。要杀他。
几条线索突然串联在了一起。
栎阳双手一颤,当下惊醒。不是辛杉月要杀他,而是魔族要杀他!
"不过这个辛杉月的名字,我听了许久,这次正好见见。"
"你不是早就见过吗?"
"我早就见过?"
这次反倒一帅面露诧异。
"伍先生说过,他是在酒会上被你引荐给了玉枢,既然如此,你肯定也参加过酒会,怎么可能没见过辛杉月?"栎阳冷冷一句。
一帅瞬间愣在原地,随微微出神,像是陷入回忆。
那紧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皱越紧。
"为什么关于那段记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是一个失忆的。"
栎阳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没再理会一帅,目光再度转向了楼下的左右姐妹。
不过眨眼,她们小小的身影便停在了临燕楼前。
此时的红门,已有楼中女侍接待。两边各站一个,接收入楼宾客的请帖。
左右姐妹将请帖递上时,女侍们连忙往后,语气分外客气:"两位贵客,这边请,老板娘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这礼节与平常客人大不相同。
栎阳心下更加确定,辛杉月与左右姐妹并非初见。她们一定早有交集!
若是如此,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魔族和妖界已经联手?
联手杀他?
换句话说,所谓的酒会和玉枢都是幌子,她们千方百计把他骗到临燕楼,就是想瓮中捉鳖?
而这一切的牵线之人是伍先生,那伍先生是不是也有问题?
万千疑虑蜂拥而至。
栎阳五指收紧,额上青筋暴起。
圈套!
整件事就是一个圈套!
时隔五百年,他又被人背叛!
"那个辛杉月好像要接见这两个矮冬瓜,栎阳兄,你想不想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一帅似乎没有觉察到,栎阳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头也不回的问道。
"想。"
这一个字的回应,大大出乎了一帅的意料之外。
他还以为栎阳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我有个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听到她们的对话。"
"什么?"
"她们那几只破燕子算什么,我有这个!"话音落下,一帅得意洋洋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头弯曲,抵在唇边,不过轻轻一吹,一股悠扬的哨声从指间而出,如长绫往空中飞去。
半晌过后,一道黑色闪电划过半空,直朝木窗冲来。
下一瞬,一只毛发苍黑的孤鹰停在了一帅臂间。
这鹰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栎阳勐地愣住,五指情不自禁朝孤鹰抚去。
尚未靠近,一帅的阻止声便从耳边响起,"栎阳兄快住手!这可不是一般的鹰,它不喜欢生人靠近,若是惹怒了它,连这只手都很难保住--"
后面的话没能出口,永远留在了一帅的唇齿之间。
因为栎阳的指尖已然落在了孤鹰颅顶。
让人不敢置信的是--那只性情比一帅还要高傲的黑鹰,竟在栎阳指下温顺的低鸣。
它不仅没有反抗,而且低下脑袋,任凭栎阳抚摸。
两只红色鹰眼微微闭起,似是极为享受。
电石火光之间,一帅勐地抓住了栎阳的袖子,眼中闪过一抹狂热,"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九仓会臣服于你?"
"什么九仓?"
栎阳澹澹收手,直身回到原地,似乎对孤鹰的事一无所知。
"这只鹰可是--"
那个已到嘴边的名字,像是魔咒一般,终究被一帅咽回腹中。他神色渐渐沉重,许久才说:"有些事我早就想问问你,这次酒会之后我们谈谈吧。"
很多很多事他都要问清楚,本来他还只是猜测,如今九仓的反应,更加让他确信无疑。
"你不是说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吗?"
栎阳耐心渐失,在一旁提醒。
一帅略微沉吟,暂且将九仓之事放于一边,如今先解决左右姐妹的事要紧。
在栎阳的注视之中,一帅忽而低头,在九仓脑袋边低声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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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滴滴咕咕说了些什么,竟是栎阳未曾听过的语言。栎阳万分惊异,忍不住问道:"你还会鸟语?"
一帅听而不答,反倒从袖中拿出一小块肉干。
九仓似乎颇为喜爱,鹰喙叼起肉干,吃得不亦乐乎。
随后一帅轻拍它的后羽,九仓瞬间振翅而起,如离弦之箭飞向了苍穹。
速度之快,不过眨眼之间。
然而,肉眼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只黑鹰,九仓的英姿更是那几只飞燕无法媲美的。
"本来是不懂的,后来没有办法,不得不去学了一些。"
"为了一只鹰专门去学?"栎阳似乎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你不知道,自从九仓真正的主人死后,它便不吃不喝,盘旋在主人死的地方,悲鸣了整整九天九夜。最后声嘶力竭掉到了水里,要不是被我所救,现在应该也已经追随它主人而去了吧。"
"你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我只是暂时替他主人照看它而已。"
言到此处,一帅的神色不经暗然失色。
不知想起了何种往事,目光里流露出一股悲痛。
"它的主人不是死了吗?何来照看之说。"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人死不能复生。"
"但他可以。"
栎阳本想安慰,不料一帅语气笃定,对复生之事坚信不疑。
那股执着让栎阳微感意外,想不到他还是个性情中人。
倒是与他认识的有个人颇为相似,只可惜--那人背叛了他,也是栎阳最不可原谅的人。
不待二人再开口,从一帅手腕上突然传来声音,起先细若蚊丝,后来渐渐变大。
一帅示意栎阳止声,抬手之间,一根黑色的羽毛从他袖间滑落。
看羽毛的色质,应该出自于九仓的尾羽。
而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正是从羽毛里传出。
栎阳不经靠近几步,想要听得清晰。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一帅不动声色的垂眸,目光悠悠下移,落在了栎阳的锁魂套上。
那银凋精致华美,像是一条苍龙,栩栩如生。
隐隐之间,一道紫气从银凋中徐徐飘来,随即又散入空中,消失不见。
他能清楚的看到紫气存在,栎阳果然与天子殿遗失的神器有关。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八楼房门。
辛杉月独坐桌前,点灯等待,桌上已倒满三杯茶水,似乎已久候多时。
来人身材娇小,似是两个玩偶,一左一右朝她走来。
直到那柄硕大的镰刀被右靠在了桌边,辛杉月才笑意盈盈的说道:"两位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喝杯清茶解解渴。"
话音落下,左笑了起来:"嘻嘻嘻,我们也是受王上的命令,这次来临燕楼,还请老板娘多多担待。"
"听说那人已经到了临燕楼吗?"右有些心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一想到古镜和望舒,辛杉月的笑容几分凝固。
"不错,现在就在楼中。"
"多亏了老板娘拖住他!我们第一次没有得手,这次总算有机会将功补过了!"左咬牙切齿的说着,心中还在为黑幺的死耿耿于怀。
"话虽如此,但这次行动,我们尊主早已下了命令。毕竟人在临燕楼里,要动手也是临燕楼的人动手。之所以通告你们妖族,是为了我们此前的协议。你们这次只是协助,这一点我们提前就已说好了。"
辛杉月云澹风轻的一句,像是提醒,又像宣示主权。
她也是被逼无奈。
尊主与妖族之间此前有过交易,两方联手一同杀敌。
至于这个"敌",辛杉月至今都不知道指的是谁,又为何能让妖族魔界胆战心惊,不惜跨越种族缔盟约。
"我们自然不会忘,只不过我们事先警告你,此人非同一般,不仅杀人如麻,更是心狠手辣。若不能先下手为强,日后我们必定会被他所杀。你们临燕楼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左右姐妹上下打量着辛杉月,怀疑之色毫不遮掩。
也不知是故意夸大其词,还是真的对那人心有余季。
辛杉月不经一声轻笑,她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以为她不了解望舒吗?
望舒明明温润如玉,纵然杀过人,也不可能到心狠手辣的地步。
更何况,他还是世人称颂的医仙--羽扇公子,平日里救人济世行善无数。
相比之下,她们两人才应该是哪个滥杀无辜的妖人吧?
"你们放心,就算他有三头六臂,这次也不可能活着走出临燕楼的。"
"哦?老板娘有何妙计?"
"我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想逃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