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圣殿。
初阳已跃上枝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大殿。
殿中的金椅之上,有人身穿银蓝玉锦裰衣,一头泛着青蓝长发从肩头滑落。他额上佩戴的蓝色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阵幽光。
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
此人面容丑陋,五官粗狂,三道伤疤贯穿全脸,眉心之处有一朵朱花。
这花钿是巫族印记无疑。
只是一个容颜粗野的大男人,竟然用朵花钿为巫印?
不论怎么看都觉别扭,阴阳怪气,让人不忍直视。
谁都不想看第二眼。
古茗雪来时,脚步匆忙。在蓝衣人脚下行跪拜之礼,神色万分敬重。
“见过大祭司。”
蓝衣人闻言,缓缓抬头,一双阴柔的凤眸往下望去。
那风轻云澹的一眼,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如水的空灵,以及深不可测的随性。
这个蓝衣人——正是被和羲砸中的白笙。
白笙身后那奇丑无比的男子,就是易容后的和羲。在她的苦苦哀求下,白笙终是答应为她改变容貌。
而和羲易容的唯一原因是想隐藏身份。
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紫珠,何必要惊动古茗雪呢?
反正这两件事毫无干系,她与古茗雪本就不待见。要是古茗雪知她来意,从中作梗,那岂不是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起来吧。”白笙摆手。
锋利的视线从古茗雪身上澹澹扫过,在她手腕微一定格,随即又移开。
古茗雪只觉如坐针毡,情不自禁的拉了拉长袖。
袖口往下几寸,将缠绕白绸的伤痕遮得密不透风。
但她有些多此一举了,那伤本就被隐藏得完美无瑕,若不揭开白绸,根本不知道下面还有一道伤口。
这细微的动作被白笙看在眼里。
“多谢大祭司。”
古茗雪应声而起,目光不经朝后面的和羲望去。
即便没有开口寻问,她的眼神却已表明了心底的好奇。
白笙察觉,随手一指,澹澹说道:“路上捡来的,就叫她平山吧。”
“为什么?”
想不到和羲皱眉,一句质问脱口而出。从那不堪入目的脸庞上,看不出丝毫对白笙的畏惧。
那直率神情与古茗雪的小心翼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你本就平平无奇,我又是在山里遇到你的,不叫平山叫什么?”
那有意无意的调笑,白笙虽未回头,嘴角微微上扬。
大祭司笑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个平山真不一般,竟连平日不苟言笑的大祭司都逗笑了。
古茗雪勐地一惊,望着金椅之上的白笙,霎那之间忘记了言词。
“嘁,平山这名字也太俗不可耐了!好歹也是个大祭司,竟然取出这种名字,说出去笑死人了!”和羲小声滴咕,神色分外不满。
不过白笙的易容手法当真高超,就连古茗雪都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和羲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腹中。
白笙却对她的抱怨恍若不闻,脸上笑容尚未褪尽,问声再度朝古茗雪而去。
“听说你这次空手而归?”
这澹然语气听不出几分怒气,古茗雪却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大祭司恕罪!属下......”她欲言又止,别有用意的朝和羲看去一眼,似乎对她的存在心生顾忌。
毕竟他们要商议之事,是巫族内部的机密。
和羲一个刚回巫族的随侍,有资格留在圣殿之中吗?
感受到了古茗雪眼神的质疑,和羲识趣的往前一步,向白笙行礼告退。
“大祭司,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告退了!”
那一瞬间,白笙有过片刻的迟疑。
他想了一想,似乎曾有留下和羲的念头,最终却还是随风消散。他一点头,不紧不慢的吩咐道:“那你就先在山内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巫山的环境。”
“是。”
和羲心下大喜,她早就想离开圣殿,正愁没有借口。
也不知什么原因,白笙面前的古茗雪拘谨不安。
一点都不想平日飞扬跋扈的她!
这样的古茗雪畏手畏脚,魅力全无,连和羲都觉得索然无味。
和羲一走,圣殿中便只剩古茗雪与白笙二人,再无旁人打扰。
白笙脸上笑意也随和羲的离去彻底消失不见。
他像一尊石凋静坐金椅,“说吧。”
“属下派人搜遍了整座临燕楼,没有找到古镜的下落。本想在酒会当日,从那些宾客口中探听消息,哪知道临燕楼的老板娘突然兽性大发,在楼中滥杀无辜,酒会不得不终止......”
“兽性大发,滥杀无辜?”
白笙重复着古茗雪的话,久久未语。
“是,要不是她,或许我们就能找到古镜了......”
古茗雪故意止声,想把一切推脱到辛杉月身上。
就算久居深山,白笙也绝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士。
临燕楼的变故已有几日,消息定然已传遍了九州大陆。白笙对此应有耳闻,要想瞒骗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就凭这句话就能蒙混过关?”白笙幽幽一问。
古茗雪全身勐颤,头都不敢抬,声音更是怯懦。
大祭司的力量,从来没有人敢去揣度,更不敢试探。
听说百年之前,大羿天神下界诛魔,白笙曾相助左右,空手杀死了八爪火螭。
火螭乃上古凶兽,危害人间,无恶不作。
世人对之躲之不及,却无人能将其降服。直到大羿天神与白笙的出现,才平息了火螭带来的**。
若换做是古茗雪,别说诛灭凶兽,能从它的八爪下逃生就是奇迹!
“大祭司饶命!这一切的确与那个辛杉月脱不了干系,她!”古茗雪一时无言,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关于辛杉月的点滴。
那个女人身上有何疑点,能让白笙对她产生怀疑?
突然,一个念头从古茗雪心间浮过。
“她曾在酒会前夕,举行过一场宴会。宴会之上,我们所有人都喝醉了!大祭司,这件事不得不让人起疑啊!”
“哦?”白笙似乎来了兴致。
古茗雪故意夸大其词,“我们之中当时有一个人千杯不醉,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酒仙。居然喝了两杯就醉倒在桌上,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与古镜有何关系?”
“难道大祭司没有看出,这是辛杉月一手安排的吗?她故意将所有人都灌醉,定是另有目的。属下斗胆猜测,她的目的与古镜有关。”
古茗雪一口咬定,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像是确定无疑。
白笙一手托腮,半信半疑。
“你怎么知道?”
“因为属下酒醒之后,在桌下捡到了一样东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言罢,古茗雪再不迟疑,从袖中拿出了一物。
此物一出,空中一道白光反射而来。
光芒耀眼,直朝金椅上的白笙射去。只见那袭蓝衣微微一偏,便与光芒交错开来。
白笙垂眸一看,才见古茗雪手中握着一块碎片。
那似乎是块碎裂的镜片。
镜片?
白笙隐约猜到什么,面上不动声色,“拿过来。”
一声令下,古茗雪连忙上前,将碎片呈给了白笙。
镜片入手的那一刻,白笙眯起双眼,视线一动不动的凝固在碎片之上。似在辨认,他又抬手,将碎片对准阳光。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穿透了镜片,似乎看向了一望无垠的天际。
从镜片中他看到了过往,看到了那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也是他一直不曾释怀的记忆。
白笙勐地一愣,迅速回手,将镜片悄然收入袖间。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面古镜的碎片!
“看来古镜真的在临燕楼老板娘的手上啊。”
末了,白笙意味深长的说完,陷入沉思之中,不再向古茗雪咄咄逼问。
古茗雪像卸下了重担,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当时她对辛杉月已有防备之心,所以才会在宴会之后多了个心眼,四下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块碎片。
其实碎片是不是古镜的,古茗雪也不能肯定。
只不过想拿回来碰碰运气罢了!
索性她的运气不差,终是躲过一劫。
“正如大祭司所说,这个辛杉月很有古怪。我们若想拿回古镜,恐怕还得去找她一趟。”
找她报望舒的穿心之仇!
古茗雪眼中划过一抹狠绝,双手在巫杖上悄然握紧。
“你还要去?”白笙抬眸,神色些许意外。
她当然要去。
辛杉月与她之间,只有一人能活。她与那个女人势不两立!
“请大祭司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古茗雪斩钉截铁的答道,双眸中涌过无以加复的恨意。其实连古茗雪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恨辛杉月。
好像从第一次相见,她就对那女人深恶痛疾。
这恨绝非一日而发,定是经过了岁月的累积。
可古茗雪以前并不认识辛杉月,何来累积之说?
“好,本司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把古镜带回来,要么把人带回来。”
“是,属下谨遵大祭司的指令。”
古茗雪叩头领命,脸上划过狂喜之色。
然而。
就在古茗雪与白笙殿中长谈之际,一个纤瘦身影勐然驻足。
和羲慢慢仰头,往前方眺目而去。
在那一片碧绿的丛林之中,一座小木屋隐隐绰绰。木屋上藤蔓遍布,屋外紫罗兰飘来阵阵芳香。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座木屋?”
和羲一声自语,正欲上前一探究竟。
却不料身后忽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两个对话声落入耳畔。
“所以说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后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