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最后还是选择了后土？”
有人在旁面露不满，像是对这话颇多微词。
和羲的脚步，却在此时悄然躲到了一棵苍天巨木之后。
这两个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她从参差的树叶中，往前方眺目望去。只见那条唯一的林间小路上，走来两个猩长身影。
一青一白，挺拔修长。
其中那白衣人的言行举止，跟她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栎阳？
不远处的不是栎阳和勾陈神君吗？他已经醒了？勾陈神君不是要替他治病吗？怎么一起来了这巫山？
万千疑惑从和羲心中悄然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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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现身一问究竟。
两人的对话声再度在耳边响起，勾陈毫不客气的拆穿。
“就是说，比起那个和羲，你更担心后土的安危。”
“你不要没事找事。”
“本君可没有没事找事，难道不是吗？本来你还信誓旦旦的要去找她，一听本君能找到后土，果断就将她抛弃了吧？”
“注意你的用词。”栎阳终是有些恼怒。
勾陈对他神情的变化丝毫不放在眼里，完全没有住嘴之意。
“所以说，若有一天她与后土大打出手，你会帮谁？”
这一问，气氛顿变微妙。
本就沉默寡言的栎阳，此时越发冷漠，视线中已没有一丝温度。
“换句话说，要是她们都不会游泳，却同时掉进了东海，你会先救哪一个？”
“那就要看东海龙王敢淹死哪一个了。”栎阳冷笑一声。
勾陈不死心，试图纠正自己先前言论，“我的意思是，她们两同时遇到了危险，你却只能救一个。而且救了这个，那个就必须死。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问题，不仅仅是栎阳，连躲在树后的和羲都微微一怔。
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从和羲心头油然而生。
一时之间，她竟丧失了走出去的勇气，
双手紧紧捏住身前的树枝，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林中那两个人影。
他会如何抉择？
是选师父还是她呢？
“你这是什么比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立。”
“我知道了，你会选择后土吧！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放弃后土？就算她当年那样对你，你还不是原谅她了吗？相比之下，那个和羲算什么？一个又蠢又笨的小傻子，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栎阳俊眉蹙起。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只是选择了沉默。
沉默却是一把利刃，有时候比任何言词都要伤人。
和羲眼中最后的期盼，也因这把见血封喉的利刃被击得粉碎。
为什么他不否认？
为什么他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和羲缓缓后退，肩背轻轻抵在了巨木之上。
忽然，她感到眼眶一热，似乎有什么从眼角往下滑落。
抬手之间，那东西湿湿的，热热的，落在指尖又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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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泪啊！”
一句轻声自语，和羲只觉心中无比失望。
那种像被人捅了一刀，被人捏住了喉咙，被人捂住了口鼻的感觉，就是所谓的心痛吗？
直至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勾陈才幽幽一眼，余光朝和羲所站的巨木掠过。那目光之中，似乎别有用意，并不单纯。
“不要怪本君，本君也是为了你好。”
这轻如蝉翼的话，像是勾陈的呢喃，只他一人能闻。
“你还在说什么？”
终于，栎阳忍无可忍，回头一眼。
目光之中火光滔天。
勾陈知道，若是再多一言，必定就会彻底激怒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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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不是个知道适可而止之人，此时却多了几分眼力，不再咄咄相逼。
就在二人脚步穿过茂密的丛林，与那座神秘的小木屋越来越近时。
风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呵。
一个健硕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瞬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何人，速速退步，不可再往前一步了！”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止步。抬眼望去，才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栎阳微感惊异，盯着那人粗狂的面容，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是你。”
“哦哦哦，本君记得，你就是临燕楼里那个在马厩里藏了好几日的巫人，叫什么——乌将是吧？”勾陈一语道出了来人的名姓。
拦路之人，正是古茗雪派去镇守木屋的乌将。
乌将看到他们二人，似乎也颇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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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不经几分呆滞，随后又恢复了最初的坚定。
“不错，我正是乌将。你们不是巫族之人，怎么能进巫山的？你们来巫山有何目的？”
在他的逼问下，勾陈羊做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发现，每次咱们出现，他们第一句永远都是质问。好像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在等着我们回答，真是无趣！”
言罢，勾陈撞了撞栎阳肩膀，
栎阳回眸瞪了他一眼，脚步微移，往左踏出，与勾陈拉开距离。
“这跟你无关，你最好不要挡道。”
他不想在巫族惹出事端，更不想他们在此引发战乱。
不论是弑魂戟还是八歧枪，今日都没有非要出手的理由。
“不是我要挡道，是你们最好换一条道，此路暂时不能通行。”乌将并无退让之意，他明明知道这两个人的功力在自己之上。
或者说，他们的力量在巫族所有人之上，除了大祭司——
“为什么不能通行？”
勾陈故意踮脚，往那幽深的密林眺望。
不过一眼，便恍然大悟般说道：“哦！本君懂了，莫不是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有没有秘密，这都是我们巫族之事，与你们没有关系。我不问你们为何要来巫山，你们也不要问里面究竟有什么。”
这是乌将最后的妥协。
他并非胆怯，而是不想惊动四大长老。
若暴露了木屋里的棺材，以及棺材里的外族人。圣女定会受到严惩！
这一幕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发生。
“若我们一定要过去呢？”
“我们不仅要过去，还要进去呢！”
栎阳一句落下，勾陈煞有介事的在旁接话。
似乎有意挑衅乌将。
勾陈本性难改，在他的过往之中，从没有“息事宁人”四个字。他不怕惹事，反而觉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勾陈此言，乌将立刻警觉，一把大斧从背后挥出。
巨斧瞬间对准了勾陈和栎阳。
栎阳顿时无言，来不及阻止，勾陈的八歧枪已然向前。
眼看两人之间一触即发，一场恶斗随时降临。
栎阳扯了扯嘴角，微微抬手，指腹压在了八歧枪头，随后听他澹澹道：“乌将，你一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要是你们这么一打，整个巫族都知道这间木屋里藏了东西。”
不出所料，这澹然一句，却比任何刀刃都锋利。
乌将双手一颤，巨斧有几分颤抖，竟然有了迟疑。
栎阳不动声色的往前几步，继续道：“你先告诉我木屋里放了什么。”
久久不语，乌将唇角紧绷，两道浓眉高高皱起，似乎仍有顾忌。
“哼，命你来看守木屋的人，应该只是让你看守，并未说什么都不能透露吧？我们又不进去，就问问。反倒便宜你了！”
勾陈一声冷哼，八歧枪垂到身侧，开口满是讽刺。
声音落下，乌将双目一亮。
细想古茗雪的叮嘱，好像真的只有不许任何人靠近木屋，也没说不能泄露屋中之物。而且如今局势对乌将极其不利，若能让他们止步于此，告诉他们又有何妨？
“这样吧，你也不必详说，我问你答便可。”
栎阳看出他的为难，循循善诱的说道。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乌将终是点了点头。
栎阳便不再耽搁，开口问道：“木屋里是不是放了一具尸体？”
所问之言毫不避讳，也没有一丝迂回，开门见山，直戳关键。
乌将咬紧牙关，在二人的逼视下，慢慢张了张嘴：“是。”
“这具尸体是不是望舒的？”
“是。”
“是古茗雪将他的尸体放于此处的？”
“是。”
“古茗雪为何要这么做？”
终于，栎阳问了另一个问题。即便问时漫不经心，像是随口而来，并无几分在意。
话落入乌将耳中，却变成了能伤古茗雪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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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时警觉，五指紧紧握紧了巨斧。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吧？”
见他满脸敌意的模样，勾陈火冒三丈，怎奈八歧枪又被栎阳制住。
暴怒之下，绒靴狠狠踩在了一颗小石子上。石子被他勐地踢飞，不偏不倚，正中乌将面门。
“哎哟——”
乌将被砸得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闪躲，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红印子。印记下的皮肤高高肿起，犹如一座高山耸立。
“本君劝你谨言慎行，再敢用这种语气说话，下一次本君就打瞎你的双眼！”
即便相隔甚远，勾陈的威胁仍旧让人心生畏惧。
乌将揉着额上的肿包，心中暗自思索。若论力量，他倒是从来不会服输。但若论敏捷，他一直都自愧不如。
这两人态度一柔一刚，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刚柔并济，实在不好应付。
“本君再问你一遍，古茗雪把他藏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言罢。
勾陈脚尖再度抬起，然而，这一次他的绒靴之下，却不再只有一颗石子，而是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而他与乌将距离太远，乌将擅长力量近战。
恐怕不等他近身，已被这些小石子击中。
怎么办？
“别说打瞎我双眼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末了，乌将一字一句的答道。只见他神色坚定，身形稳如泰山，面对栎阳勾陈的逼视仍旧岿然不动。